第十三章 驛使就是驛使 速度可真快
雲晏晏知道太宗皇帝會在今年的五月駕崩,可她沒想到,太宗皇帝駕崩的消息是與她一同進入平縣的。
一刻鍾前,她們的車隊緩緩的靠近著平縣城的城門。守城的差役與徐安相識,遠遠的便打起招呼:“徐郎君今次出門的久啊。”
徐安朗聲笑道:“受你家縣令所托,護送他家的小娘子歸家,故在長安多留了些時日。你家縣令今日在衙還是沐休?”
“本是沐休,這兩日正逢沈將軍前來平縣巡查布防,我們縣令一直陪同,此刻既不在衙內也不在家中。”
徐安待要開口說話,忽聽後方遙遙有馬蹄疾馳,如快雨擂鼓。他的反應極快,會如此馳馬的唯有驛使,而驛使以此等速度疾行,必然是有軍情大事。徐安半點不敢耽擱,立即指揮車馬讓出道路。
此等情況誰若是躲閃不及被撞死、撞傷了,自認倒黴都是走運。不走運的或還要被治個耽誤傳報的罪名。
車隊剛剛閃避路邊,驛使便疾馳而至,挾卷著飛揚的塵土,旋風般衝入城門。甫入城門便揚高嗓門報喊國喪,“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廿六,太宗陛下駕崩。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廿六,太宗陛下駕崩.……”
原本喧鬧的城門口安靜了下來,隻餘那驛使的報喊愈來愈遠著。進城、出城的眾人停駐腳步麵麵相覷,不知是在疑心自己的聽力,還是在思索下一步的反應。
馬車中,雲晏晏小聲的感歎:“驛使就是驛使,速度可真快。”
玉露同樣小小聲的道:“就是,咱們離開長安時,聖人還活著呢。”
玉蝶手腳麻利的拽下雲晏晏那條石榴紅的披帛,換了條素白的。玉露也反應了過來,將雲晏晏頭上的飾物摘了,換上一隻嵌白珠的小銀梳背。
待主仆三個七手八腳的換好了素衣,下了馬車,城門口乃至城內仍還是一片安靜。
此地的夏日倒是比長安宜人些,沒有過多的悶熱感,正午的風也是幹幹爽爽的,微帶著熱浪,送來飯菜的香氣。
雲晏晏抽鼻子一聞。嗯,是燉豆腐的香氣。
趙、陶兩位管事久久不見雲晏晏有動作,便齊齊的向自己婆姨使起眼色。想來是小娘子年幼,見周圍百姓不曾動作,便以為此地風俗不同。
遼東這塊地方自北燕時被高句麗占去,直到貞觀十九太宗陛下禦駕親征,才收回了遼東、白岩等十城,恢複州縣建置。平縣便是那時所複設。數來至今不過三四年時間,此地百姓不知所措也是正常,小娘子實不需要受他們影響。
天子駕崩,舉國縞素。國法如此。這壓根兒不是風俗的問題。莫說腳下的土地是大唐的土地,便是如今他們身在異域,聞聽到陛下駕崩,身為大唐子民也要陳淚以哀。
這些兩位主事媽媽也是明白的,並不需要兩位管事使眼色提醒。她們早就向自家小娘子使起眼色了,隻是她們家小娘子.……貌似是在走神。
至於小娘子是不是年紀小臉皮薄,故而遲遲不動作這種情況,兩位主事媽媽直接就給排除了。
哪怕長安城裏無數道坊牆都一同薄了,她們家小娘子的臉皮也不會薄的。
兩位主事媽媽很是著急,恨不能以身當先,提示小娘子。可她們身為奴仆,主人尚且沒動,她們也不好動。
趙錢氏隻好伸出一根手指頭,暗暗的戳了戳玉露的後腰。玉露轉頭便見到幹娘那使勁兒劃拉著的黑眼仁,當下會了意。她上前兩步,不著痕跡的拉了拉雲晏晏的披帛。
雲晏晏終於從燉豆腐的香氣中回了神,想起身為大唐子民此刻應有的表示。周圍人沒有反應,但這不會影響到雲晏晏。她施施然的拉起披帛的一角掩在臉上,深吸一口氣,待要出聲又頓住了,回頭向玉蝶無聲的問:“長安在哪個方向?”
初來乍到,玉蝶也是懵的,好在她的方向感極強,迅速的尋到了方向,指給雲晏晏。
雲晏晏再次的深吸一口氣,向著那個方向跪撲下去,大聲的哀哭起來。玉蝶等人也即刻跪向長安方向,做掩麵悲泣狀。跪下去的時候,兩位主事媽媽一起戳了戳玉露的後腰。
“過咧,過咧。快拉著小娘子。”
“小娘子未免太實在了些,如此哭可要哭壞了嗓子的。”
玉露也是難。她正拿腔作勢的醞釀著情緒,準備緊隨著小娘子的步調哀唁。忽然就見她的小娘子無比誇張的跪撲在地上,動作之大、速度之迅猛撲起一團塵土飛揚。同時,她的小娘子爆發出的一陣堪比嗩呐的哭聲。洪亮.……不,是嘹亮衝雲天,連綿不絕響。
不虧是她家小娘子。
玉露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緒,準備繼續掩麵悲泣狀,又覺後腰被兩隻手一齊戳了下。兩道聲音自左右後方一同傳來。
這一次玉露跪的穩穩當當,沒有動作。開玩笑,她家小娘子那力氣是一般人能扶得起來的?
瞧,玉蝶已經在那裏拉了半天了,可拉動了一分嗎。
勸?
沒瞧玉蝶一開始就悄聲的勸著了嗎。可有用了?
玉露用衣袖遮著手臉,迅速的弄些唾液到臉上充作淚水,然後悠哉哉的按著自己的節奏醞釀起情緒。
她不是玉蝶,跟了小娘子那麽久還總做無用功。難道看不出小娘子正在興頭上嗎。此刻勸什麽,小娘子都不會聽的。勸的多了,沒準兒還會觸動小娘子的哪根弦、讓她來了什麽靈感,喊個嗚呼哀哉之類的助興。
在她們主仆幾個暗搓搓的互動時,四周的情況也在發生著變化。
在她們幾人哭向長安方向時,徐安先是駭了一跳,然後愣了愣,再然後他滿臉茫然的抓了抓頭,想道:長安人還有這規矩?
隨即,他猛地一拍腦門:好像還真的有!他想起閑談時曾聽一位長安的朋友說起,當年太祖陛下駕崩,長安城內外一片哭聲。
這裏不長安,他也不是長安人。所以,他要不要跟著一起哭呢?
徐安很快就做了決定:下馬,跟著一起哭。
逢國喪,一年內不得辦喜事、不得飲酒作樂、不得歌舞絲竹.……可大家關起門來還是照樣喝著小酒跳著舞。許多法令律典中有規定,可執行起來未必到位,甚至偏僻些的地方都不知曉有此法令。長安乃為天子腳下,此等狀況自是極少。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跟著長安人做總是沒錯的。
徐安這一哭,他那些護衛也跟著哭起來。這群人一哭,四周的那群便也跟著哭了起來,下餃子一樣噗通通的跪向長安方向。這種情況迅速的由城門外傳到城門內,繼而又往城中心傳去。
平縣百姓多是本地人,自被收複以來,首次遇到國喪。他們有些不知所措。此等狀況要如何做?繼續該吃吃該喝喝,該進城的進城,該回家的回家?明顯不對啊。正躊躇間,忽見周圍的人有了反應,自然是從眾了。
不多時整座城都響起了哭聲。有位書生還加了戲,一邊哭一邊做賦,大意是訴說遼東諸地被高句麗占去後百姓是如何的屈辱,日子是如何的難捱,太宗陛下收複遼東諸地,對百姓而言是如何的救苦救難雲雲……
他如此一番吟唱,百姓們便真情實感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