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轉瞬五年
天昭十年,三月三十一日。
“母妃,母妃,今年生辰我可以見到父王了嗎?”
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正在庭院裏翻看書卷的任風吟扭過頭,正好看見正向自己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尉遲願安,止影跟在她的身後,小心地一邊追一邊扶著,生怕她摔著。任風吟張開懷抱蹲下身來,願安立刻就撲進了她的懷裏。
“母妃!”願安摟著任風吟的脖子,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任風吟愣了愣,隨即笑起來道:“願安真乖。”
“臨江王、臨江王妃到。”
宮人的通傳聲傳到願安耳裏,她立刻嚷著要任風吟將她放下來,還沒等任風吟反應過來,她便如旋風一般一下子衝了出去,任風吟趕緊示意止影追上去,免得那丫頭又因為不小心磕了碰了而哭鬧。
轉眼之間,任風吟與尉遲不卻便已分別了五個年頭,而這戰爭,也持續了五年。
央鶴國雖說內外受敵,可畢竟是中原天朝上國,想要輕易攻克,並不容易。這五年來,尉遲不卻先攻西北,再南下攻西南,可最終,兩方均是損失慘重,打打停停,誓不罷休。而國內局勢亦是糟糕,雖有歐陽詢與任風歎討伐農民起義軍,可人民反對任氏政權的聲勢卻是有增無減,兩方勢均力敵,僵持不下,同樣令人苦惱。
任風吟也曾有幾次請旨出征,卻被任風杭厲聲拒絕,怒言央鶴國還未淪落到要讓女子出征的份上,叫她安分呆著,莫要再做出征之說。任風吟隻好作罷,不再提及此事。
五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卻足以發生很多的變化。
尉遲不語以東方老將軍義女的身份在三年前嫁給了任風歎,封為臨江王妃,東方無傲因抗戰有功被封為鎮浣侯,他的幼子東方斥年僅三歲居然也被封為平津侯,成為央鶴國史上第一人,歐陽詢則因為鎮壓農民起義有功,被封為鎮東大將軍,立府於任安皇宮外三十裏。
一時間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都變得美滿而幸福,縱然烽煙四起,可是任安城內卻是一片平靜和諧,眾人似乎都有信心能夠驅除敵人,大獲全勝。
任風歎遠遠地便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橘黃色的身影正衝著自己飛馳而來,那小人紮著兩個丸子頭,每個丸子上都綁了一根黃色絲帶,隨風飄揚,明媚耀眼。下一秒,那小人便撲到了自己腿上朗聲道:“舅舅!”
這一聲舅舅一出口,任風歎還沒來及反應,一直緊緊跟隨在他們夫妻二人身後的黑衣男子卻驚得往前邁了幾步,尉遲不語急忙伸手拉住那男子,輕輕地搖了搖頭。男子掙紮了一下,卻還是緩緩地退了回去。
任風歎蹲下身將尉遲願安抱起來,哈哈笑道:“這麽想念舅舅啊!你母妃呢?”
“母妃在後麵呢!願安先過來找舅舅和舅母。”尉遲願安說著從任風歎的肩頭探出兩隻帶著些墨色,眼角末梢微微上翹的大眼睛,看著尉遲不語眨了眨眼道:“舅母,願安要看小妹妹。”
尉遲不語聞言“噗嗤”笑出聲來,她伸出手摸了摸願安圓圓的丸子頭,又戳了戳她圓圓的臉頰笑道:“你倒是會說,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小妹妹了?”
“願安,又纏著你舅舅。”
聽見這聲音,黑衣男子的全身都像被釘住了一般,他抬起頭,看向任風吟。
五年的時光並沒有改變她的容貌太多,可是氣質上卻是大有不同了。
她以前說話的語速並不像現在這麽慢,似乎更有精力一些,笑容也不像當年那樣總是笑得眉眼彎彎,而是輕抿唇角的微笑,她身著一襲水藍色的宮服,頭發低低地挽起,靜靜地插了一隻金步搖,低調中不失絕美之姿。
若說當年的她是嬌豔欲滴的桃花,如今則更像是溫潤如水的荷花。黑衣男子想著,隻覺得滄海桑田,她與他,竟已分別了五年。
“哪有,願安想看小妹妹嘛。”願安說著從任風歎懷裏跳下來,跑到尉遲不語麵前,伸出肉肉的小手摸了摸尉遲不語還不算太明顯的小腹,輕聲道:“舅母的小寶寶,願安姐姐很喜歡你哦。”
眾人都被願安逗樂了,隻有任風吟卻在此時並未看向女兒,而是看向了那個從她出現起就一直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身形偉岸,看他站立的姿勢,巍然不動,應該是常年從軍,至於……任風吟將眼光移到他的麵部,那人的半張臉都被麵具遮了去,隻露出了抿成一條線的唇,任風吟又看向他的眼睛,那人的眼睛……竟是……墨色的?任風吟愣了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莫不是那個她一直想著的人?而她卻是咬了咬唇,別開了眼去。
“嫂,姐姐。”這麽些年過去,尉遲不語對任風吟的稱呼總是沒有改過來。尉遲不語注意到了任風吟的目光,便開口向任風吟介紹道:“這位是禦之去,是王府新來的護衛,王爺器重他,因此便帶來一起參加願安的生辰聚會了。”
“參見玉關公主。”禦之去向她行禮道。
聽見他的聲音,任風吟又愣了愣,怎麽感覺十分沙啞,並不像她所想的那個人的聲音。但是,任風吟又看了黑衣男子一眼,輕聲糾正他道:“清平王妃。”
她伸手將遮住眼睛的碎發捋到耳後,抬首看向那黑衣男子,緩聲道:“本宮多年前就已出閣,臨江王府上沒有稱呼本宮玉關公主的,你是新來的,可能還不太清楚。”
清平王妃。任風吟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不禁苦笑。
這五年來,其實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玉關公主早在六年前就嫁給了飛虎國的清平王為妻。除了止影外,人人都稱呼她為玉關公主,似乎早就已經忘記了她的那段往事。
東方無傲封侯,百官們吆喝著,如今公主即便下嫁亦不失皇家天威,歐陽詢封大將軍,亦有閑人催促任風杭,可以撮合玉關公主與他,任風杭不是沒有動過心,然而他每每與任風吟提起,都被她微笑著拒絕,她不多說什麽,隻是扶著熟睡的願安的頭發,靜默許久,終是讓任風杭自己啞然離開。
漸漸地任風杭便明白了,今日的任風吟早都不再是當年任性嬌氣,好哄好騙的小姑娘,這拳頭打在海綿上,自是反彈回來。任風吟認定了那個人,任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不要喚她玉關公主。而她此番故意這麽說,也不過是因為……這黑衣人實在……像極了尉遲不卻。
可是,她又不敢確認,這真的是他。分別五年,她早已無法像當年在任安城時那樣,僅憑聲音和小細節便能辨認出他。
她的心死死地揪在一起,往日的回憶從心底噴湧而出,她記得他的眉眼,記得他的身形,記得他溫暖的懷抱,也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可是如今,她卻無法確定,她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任風吟的手在袖中顫抖不停,麵上卻已然恬靜淡然地微笑著道:“明白了嗎?”
“清平王妃。”黑衣男子低著頭,握著劍的手巍然不動,他頓了頓,靜靜地吐出這幾個字,低聲道:“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