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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寧負天下

  在飛虎國度過的第一個新年,伴隨著一場紛然而落的大雪。


  本以為飛虎國人是不過春節的,後來想到,他們如今仿中原禮製已有許久,想來傳統節日也是要過的。臘月二十九的這一天,飛虎國同央鶴國一致,都是要早起掃墓。任風吟起了個大早,卻想起,如今自己有身孕在身,這祭祖的事情,她斷然是去不得的。任風吟伸手撫上自己已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剛剛確定自己的確再次有孕了的消息時的情景。


  “恭喜王妃,賀喜王妃。”秦大夫喜笑顏開,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對任風吟說道:“老臣來時路上曾碰見王爺,他還擔心王妃身體不適,要老臣診完脈速去回稟。想來是沒料到竟是喜脈,而且竟已兩個多月了,王妃您慢休息,老臣這就稟報了王爺去。”


  “秦大夫。”任風吟抬手攔住了老大夫,本想說想要親自告訴尉遲不卻,卻又猶豫了一下,終是放下了手道:“沒事,你先給本宮開些安胎藥再去吧。”


  “老臣遵旨。”


  秦大夫開了些藥,囑咐了止影後,便急忙離去,打算去稟告尉遲不卻。任風吟看著老大夫離開的身影,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若是沒算錯日子,大概是在任安那時有的這孩子吧。若是,若是沒有經曆後來的事,她此刻想必要開心得多吧。他和她終於又有了孩子,事隔半年而已,她竟又有了孩子。隻可惜,時過境遷,她的心境早已大變,她甚至為此憎惡自己,為何這個孩子姓尉遲。


  “吟兒!”尉遲不卻麵帶喜色地踏進她的房間,卻看見她正一臉厭惡地看著自己的腹部,他便這樣被她的目光堵在了門口,他盯著她看了很久,才低聲道:“你既已厭惡本王至此,又何必留在飛虎國。”


  任風吟並未理睬他,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一直那樣看著,麵無喜怒,過了許久,她才道:“你放我走?”接著又加了句:“若我走了,你不會對我屠殺我的國民?”


  聽見這話,尉遲不卻氣得一拳砸在了門上,他伸手抓住任風吟的雙肩,瞪著通紅的雙眼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任風吟,你敢不敢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你放我走?”任風吟話音未落,尉遲不卻便已狠狠地推開她,他看著她,難掩的怒氣撲麵而來,任風吟卻也不覺得害怕,隻是默默地承受著,等待著他的爆發。可是他沒有,他隻是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緩聲道:“破敗之國的郡主而已,憑什麽要求本王,要本王放你走?當真是癡人說夢!”


  破敗之國……郡主……任風吟聽見這稱謂猛地抬起頭來,她看著麵色凝重的尉遲不卻,恨得死死地咬住了唇道:“尉遲不卻,你再說一遍!”


  “尉遲不卻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臉,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破!敗!之!國!的!郡!主!而!已!憑!什!麽!”話才說到一半,便聽見“啪”的一聲,任風吟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停止了一般,兩人呆立許久,下一秒,任風吟便掙脫開尉遲不卻的已然放鬆的手落荒而逃,她不敢去看身後那人的表情,隻覺得一瞬間自己的心好像疼到要裂開一樣,她突然恨透了這世界,為何要她與他身為敵人,更是背負上不共戴天的仇恨?!


  自那天之後,竟已有兩月之久未曾見過他。窗外雪花飛舞,她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想著眾人應該正在祭祖歸來的路上,不由有些緊張起來。一會的家宴上,必然會遇見他,他們還必然要並肩而坐,她該如何是好。


  想著想著,任風吟竟然抽泣起來。


  止影這時正好推門進來,見任風吟這樣不由驚到:“王妃,怎麽了?!”


  她再度有孕倒是比第一次時舒服得多,很少有孕吐,平素裏胃口也極好,情緒更是平穩無異。雖說,她房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妃似乎是在與王爺置氣,竟已有數月不曾見過王爺來。可他們王妃這一次有孕卻是極其順利,想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這些貴人們的事,他們便也不多做揣測了。


  “沒事沒事,就是到了新年,有些想家罷了。”任風吟隨口說著,見止影有些擔心地蹙起眉,不由拍了拍她的肩道:“快去忙你的吧,我好著呢。”


  “那,那王妃您要不先躺一下,等止影忙完手頭的事,再來服侍您更衣赴宴。”止影說著,卻在一扭頭看見了屹立於門外的尉遲不卻,驚得低呼一聲道:“王爺!”


  尉遲不卻點點頭,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已然走到了任風吟麵前。看見她滿臉淚水,不由蹙起了眉頭,他脫下身上的鬥篷放在衣架之上,然後轉過身來在她麵前蹲下了身,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問道:“這麽久未見,莫不是想本王想得落淚了?”


  聽見許久未曾聽見的他的聲音,任風吟沒出息的鼻頭一酸,淚水竟是止不住的奔湧而出。


  尉遲不卻一邊伸手替她擦著臉上的淚,一邊低聲歎道:“那天,是本王的錯。”他抬起頭看著她,一雙墨色的眸子之中盡是關切的愛意。“本王,不該提起你的身世之痛。亦不該出口侮辱你的國家。”


  任風吟聽他說著,淚水愈發洶湧,哭著哭著竟連鼻涕都出來了,她覺得有些丟人,便別過臉去,尉遲不卻卻是毫不在意地拿出帕子替她將鼻涕擦了去,他看著她,垂首歎道:“任風吟,本王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若是本王幫你找到了殺父仇人,你是不是可以,稍微原諒本王一些?”


  “你是說……”任風吟嗚咽了幾聲,隻見尉遲不卻點了點頭:“殺死央鶴國的王爺……”他說著頓了頓,見她神色無太大變化,仍是接著說道:“怎麽也算是軍功一件,要查出此人,並不難。”


  “我已將他押入天牢聽候發落,隻要你一句話,本王既是將他千刀萬剮亦可。”


  任風吟聽見這話不由一滯,她呆呆地看著尉遲不卻,似是不敢相信他的話。他竟為了她,要殺害於他而言有功的抗敵將士?這,這怎麽可能?任風吟這時不禁止住了眼淚,她看著麵前的尉遲不卻,支支吾吾地開口道:“你,你不要這樣。你,你若為了一個敵國公主如此,豈非讓你的國人不恥……”


  “不恥便不恥去。”尉遲不卻搖了搖頭,目光堅定,道:“以前,本王正是不夠強大,才害得你遭皇兄暗算,又被司徒離暗害。說著什麽怕皇兄加害你,自己卻做出最傷害你的事。”尉遲不卻說著,眼中竟有水波點點,他接著說道:“說是對待司徒離不可輕舉妄動,最終卻害你痛失孩子。如今她已被發配庫織,我也不屑於要她那十萬兵力,皇兄若是再次動手,本王即便是拚出這一條性命,也定會護你們母子周全。”


  他輕輕地撫上任風吟的臉,將她攬入懷中,死死地摟著她,似是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


  既非君王,又何須在意那些江山之爭。即便世人罵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那又如何。他寧願負了全天下,也不願身邊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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