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喪子

  “稟太皇太後，王妃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隻需再休養幾日便能痊愈了。”秦大夫衝著尉遲琬行了個禮，又轉向尉遲不卻道：“王爺，老臣想王妃醒來之後，必定會對那孩子憂思傷心，老臣鬥膽，請您這幾日好好安慰王妃。之前王妃懷孕時受那麽大的苦老臣都不曾叨擾過王爺您新婚燕爾，這一次，是老臣僭越，但還請王爺恕罪。”


  “受苦？”尉遲琬與尉遲不卻均是不解道：“秦大夫，此話怎講？”


  “奴婢來說吧。”止影這時突然插進話來，她低著頭，似是不想理會尉遲不卻一般別過身去麵對著尉遲琬，聲音有些顫抖道：“太皇太後，止影心裏都快替王妃委屈死了，王妃又不讓說，止影一直憋著，自己也快難過死了。”


  聽著止影帶著哭腔的聲音，尉遲琬更加不解了，柔聲詢問道：“止影丫頭倒是跟哀家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回太皇太後，王妃她每日為了……為了小世子的身體著想……嗚……硬逼著自己吃飯……本就很痛苦了……然後晚上還睡不好覺……嗚……半夜起來嘔吐……嗚……因為太難受邊哭……嗚……邊吐，止影想去……去找王爺，王妃還不讓！”止影說著不由得嗚咽起來，情緒有些激動道：“太皇太後，恕止影鬥膽，王妃懷著的是王爺的孩子，她因為小世子受那麽多苦，王爺卻……”


  “混賬！”尉遲琬聽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扭過頭看向尉遲不卻怒聲道：“你的妻子懷著你的孩子受了這麽多苦，你卻天天和司徒離那禍水花天酒地？！本以為你過去雖叛逆了些，但本性卻是個好孩子，如今想來當真是哀家錯看了你！止影，秦大夫，你們先退下吧。哀家已經了解了，自會為哀家的孫媳婦討個公道！”


  止影他們前腳剛出門，尉遲琬便冷聲道：“跪下！”


  尉遲不卻緩緩地跪下，低著頭，等著尉遲琬開口教訓他。卻不料尉遲琬冷哼了一聲道：“你不必對著我跪，對著風吟好好跪著思過吧！”尉遲琬說著站起身來，對著身邊的嬤嬤道：“未央，我們走。”


  尉遲不卻在尉遲琬走了之後還一直跪著，他看著躺在那裏的任風吟，心中的痛苦愈發強烈起來。


  怪隻怪在他自己還不夠強大，因此沒有辦法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從他向皇兄妥協那一刻到如今他的妻兒在他眼前受到傷害，若是他足夠強大，那便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和禦曾說，任何人隻要坐上了那龍椅，都不再是以前他們認識的那個人了。不畏以前就是強勢陰毒的個性，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你在他身邊，可不見得就一定會有好結果。如今看來，倒的確如此。還有那莫名其妙散落的轎子，尉遲不卻想著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抽痛，到底是誰，會對她和孩子下此毒手，他必定要查出真凶，血刃其人以祭子。


  “尉遲不卻。”任風吟緩緩地睜開了眼，卻看見尉遲不卻跪在自己麵前，不由覺得奇怪，喚了聲他的名字，他便立刻走了過來。


  “你醒了？”尉遲不卻見她麵色慘白，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身子還難受麽？”


  任風吟聞言愣了愣，記起之前的事情，好像是她和風歎正準備出發回國，然後……然後轎子就自己塌了……她想著心下一驚，立刻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腹部道：“孩子呢？！”


  “吟兒，你先不要激動。大夫說你還需要靜養幾天才能痊愈，你先再休息會。”尉遲不卻說著，替她撚了撚被子，卻被她捉住了雙手：“尉遲不卻，你告訴我，孩子是不是沒了？”


  “恩。”尉遲不卻終究是點了點頭。


  本以為她聽見這個消息時會嚎啕大哭，卻不料她突然淡定了下來，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就放開了抓著他的手，轉過身去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了。”


  尉遲不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悲傷從眼底滿溢而出，麵上卻毫無表情，她靜靜地躺著，似是將全身的力氣都已耗盡。尉遲不卻想了想，終是在她身邊躺下，從她身後抱住了她。任風吟感覺到那熟悉的呼吸聲，不由一愣，她掙脫了兩下，尉遲不卻卻是抱得更緊了些。


  “對不起。”尉遲不卻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今天，才知道，你為了這個孩子做了多大犧牲。對不起，今天大夫說母子隻能保一個，我沒有選擇我們的孩子。”


  任風吟聞言身體一僵，卻是依舊背對著他，呆呆地看著牆。


  “我說過，我尉遲不卻這一生，隻有你這一個妻子。”尉遲不卻抱著她，緩緩地對她說著話，卻聽見她的低語聲。


  “父皇不要我，東方哥哥不要我，孩子也不要我，你們全都不要我。”任風吟的話聽得尉遲不卻一陣心塞，他頓了頓，終是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任風吟，你還有我。”


  她的喪子之痛，他懂，也隻有他能懂。他埋首在她頸間，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溫熱與濕潤，他吸鼻子的聲音震得她心中一滯，她轉過身來抬起他的臉，伸出手替他擦幹淚水。然而卻是一邊替他擦著，一邊任自己的淚水肆意流淌。她最終還是收了手，整個人縮進他的懷中啜泣起來，最終還是大聲地哭了出來。


  尉遲不卻抱著她，靜靜地撫著她的背，心中卻是想了許多。


  細細算來，他們認識倒也有數年時光。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是那樣單純陽光的樣子，從她的笛聲中便能體會到；第二次見她是他完全不曾料到的偶遇，她演戲的功力倒是不錯，什麽樂府女官，也隻有和禦會相信；第三次見她是她守孝三年過後，在她與初戀私奔的路上夾道相逢，他冷眼相對，將她眼中對東方無傲深深的愛意盡收眼底……當時的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些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的情緒，他想他是嫉妒東方無傲的，他曾想，若是那眼神也能在她看他時出現該有多好。


  後來，他迎娶了騎著一匹英氣十足的黑馬，一身絕美的鳳冠霞帔嫁與他的她。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見那種眼神一閃而過的時候，是在東方無傲的將軍府，他把漂亮的桃花遞給她。想來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後來那種眼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她看向他的時候，尉遲不卻心中喜悅，卻也知道，自己原是陷得比她深得多。聽說她有了身孕的時候，他正準備前往淵香閣，他驚喜地拿出了和禦他們覬覦已久的他珍藏了多年的好酒，到淵香閣與和禦他們一醉方休。那時和禦便說他，竟已這般深陷，真是沒有想到。


  他因擔心皇兄再次加害於她，因此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每日都與和禦他們呆在淵香閣。晚上回了皇宮，便去司徒離那裏繼續工作，累了便趴在桌上睡去，終是因為休息不好，瘦了不少。也不知道司徒離是從哪裏來的自信在大殿上公然與她為敵，不過她倒也厲害，竟是絲毫不輸那討厭的女人，甚至，要厲害得多。


  這樣奇妙的女子，難怪他會為了她這般深陷。尉遲不卻想著，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恩？”任風吟抬眸看向他，似是不解他這是怎麽了。


  “任風吟，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尉遲不卻看著她，眼神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本王隻有一個你。所以，以後你有什麽事，都要和本王一起分擔。”


  “不許亂說！”任風吟搖了搖頭，腫成核桃的眼有些不滿地瞪向他道：“孩子比我重要，不管怎樣，你都要和孩子一起分擔他的人生。”


  “本王隻要你！”


  “胡說。”任風吟說著，卻是終於伸手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