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百姓之苦
海風習習而來,晚風涼涼吹拂。
上官宇帶著沈忻月看完江州城,便帶她來到了東海邊。
紗裙的裙擺被海浪帶來的風翻飛起來,沈忻月迎著那天邊的落日餘暉,靜靜怔住。
晚霞在東海之上蔓延成一大片絢爛無比的天幕,倒映在水裏,海天一色,壯美無邊。
落日漸漸從紅霞中沉沒,沈忻月望著眼前的一切靜默不語。
她從未看過這樣的場景,這景色美地驚天動地,震撼著她小小的心。
上官宇走近她,摟住她的肩膀,問道:“冷嗎?”
她穿著夏日衣裳,此刻已然黃昏後涼氣襲人。海浪越來越大,帶來的風愈來愈涼。
沈忻月點頭又搖頭,她指著落日餘暉,講道:“有些冷,可是也還想再看看。”
她水盈盈的眸子裏還倒映著天朝的紅霞,精致的小臉朝著他,臉頰上覆蓋了一層柔光,讓她通身透著嫵媚嫻靜。
或許,待她而立之年,平素就是這副溫軟模樣。
想到未來,上官宇心跳急切了些,喉頭上下滾了滾。
他伸手將她被海風吹到麵上的幾縷發絲撩到耳後,勾唇道:“這還不簡單?”
他手掌一緊,將沈忻月整個人往他懷裏帶進去,一手摟住她的腰身,一手放在肩背,二人就緊緊貼著。
他的氣息溫熱,胸膛結實。沈忻月一貼上就一股暖意從心裏湧了出來。
可這地方寬闊一片,兩人這樣摟住成何體統。
她正要掙紮著退出,頭頂就傳來上官宇低沉中透著壓抑的聲音:“沒人。”
雖然短短二字,但沈忻月還是聽出了他的不對勁。
她從他懷中抬頭望向他的臉。
上官宇的劍眉緊蹙著,那餘暉印成橘紅的麵上冷冽,有著掩藏不住的低落情緒。
她偏頭往左右看去,並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站在這裏吹風賞景的人。
有些遠的岸邊,不多的漁船和商船停泊著,人群從海上和陸地上來回搬運著物品。她所見之人全都在辛勤忙碌,全都是衣衫襤褸。
她回想著在江州城中見到的場景——無論是大鄢的士兵,還是東真的外邦人,都拿著長刀軟鞭這樣的武器在街上橫行。那些使她生懼的冷刀鋒刃明晃晃地在眼前,“伺候”的對象卻不是應該立場鮮明的彼此,而是大鄢的無辜百姓。
東真的人三兩成群,端著比皇帝陛下還高的架子,對著百姓頤然氣使。收錢的收錢,打人的打人。誰遇見誰倒黴。
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乞丐。遇見的第一個乞丐,她伸手給了一點碎銀,而後蜂擁而上的乞丐群就能堵住半邊街。那些湧來的臭味刺激著她本就敏銳的鼻子,也刺激著她的心,引得她一陣不適。
她也第一次見到那種瘦成沒有一絲肉,全身隻剩皮和骨頭的矮小孩童,她終於深切地體會什麽是瘦骨嶙峋。
自從出了成衣鋪那條權貴之人才去的街,其餘的巷道全是蕭條破敗。大多數的百姓拖著疲憊的步伐無力地慢慢走著,或許是餓,或許是累,或許兩者皆是。
像她這樣騎著馬或是坐馬車的那些人,恣意地在那條最繁華的街上享受著采買帶來的愉悅,仿若壓根看不見臨街的那些人。
這樣諷刺的對比著實教人灼眼燒心。
她也是第一次體會花錢真的如流水,今日她用了都城五倍的銀子才買到相似的衣衫——錢在這邊陲之地並不值錢。
今日這小半日的遊城實在算不上愉悅。
這裏的人們,活地極其艱辛。
天上的無邊美景籠罩著地上的無邊悲切。
沈忻月非常明白上官宇眼裏的情緒。再萬般尊貴又有何用?人們流露出對朝廷和上官家的失望和深惡痛絕,都是他見到的事實。他若是無動於衷,才是枉為人。
她沒有再掙脫他,她摟緊了上官宇的腰身,將臉貼在他的心口,希望這樣顫抖著的他心裏會好受些。
上官宇回摟著她的肩背,在她肩上歎了一口氣,仿佛在自言自語:“是我沒用。若是早幾年來這裏剿滅,就不會如此。”
沈忻月抬頭,朝他笑:“不!你現在既然來了,就可以改變的,對不對?”
上官宇凝著她,沒有言語。
她見他不動聲色,繼續道:“王爺,這裏的錯不在你,你為何自責?若是僅僅因為你沒有出兵江州便如此動亂,那要滿朝文武有何用?他們不能替陛下分憂,不能為百姓解難,是他們屍位素餐。你隻是一個人,既不管天下,也不管江州,將別人的錯往自個身上攬,你是不是腦子不太清明?”
被罵的上官宇臉色忽明忽暗,難以置信,這樣的話是來自眼前這個眨著清澈眸子嬌嬌弱弱的女流之輩。
半晌後,他鎖眉問:“你怎麽懂這些朝政之事?”
沈忻月長睫輕顫,搖頭道:“我才不懂的。這隻是我這個小小商人的覺悟而已。若是我有一家方位極好的店鋪,我放了錢,雇了管事的和做事的,最後應該收利的鋪子反而虧了,你說我應該怪誰?我難道應該怪客人不來買我的東西嗎?或者去怪管事的兒子沒有來幫助他爹好好管事?”
上官宇嗬了一聲,半眯著眼道:“還敢揶揄父皇,不要命了。”
沈忻月縮回一隻手摸了摸小巧高挺的鼻子,又放回去摟住他的腰身,狡辯道:“反正被誅九族的話,你跟他現在也算我親戚。再說我可沒有不敬他,我在說我自己的店鋪。你聽到了吧?”
上官宇捏她的臉,然後沉默。
僅僅一日他就看地很清,江州亂到根裏。先前得到的東海有異動的消息,他曾認為是僅僅是敵軍,如今一看,是內外不寧。
大鄢十八州,其他州還不知是良是莠。
他自然知道他答應上朝後曆安帝對他有所期望,隻是那個位置,他以前從未想過……
雖是父子,卻也是天心難測,曆安帝對他的期望並不明確,他不知曆安帝是要他走到哪一步。
年少的時候他隻憑一股熱血往外衝,在漠北蒙北等地肆無忌憚拚殺,殺敵殺到熱血沸騰。外頭都傳他精兵善謀,凶殘狠絕。
若不是這次心平氣和地在江州州城內走一趟,他還沒有想到這天大地大,痛苦並非都是來自敵人。也不會認真思考,這動亂的世道到底該誰負責。
他問沈忻月:“若是雇的人是我,你想要我做管事的,還是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