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逃命

  兵戈碰撞的聲音還在繼續,似乎外麵的纏鬥更加激烈,綺萱心急如焚,她環顧這間屋子,認出這是個佛堂,牆上並無窗戶,正對門的地方擺著個神龕,上麵供著一尊觀音菩薩,她下意識地走過去,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喃喃道:“菩薩在上,信女嫁了不該嫁的人,如今滿心悔恨,不想再見他了,求菩薩成全。”說完連連叩頭。


  等她抬起頭時,卻意外發現牆上靠近房梁的地方有一個兩尺見方的透氣用的小孔,雖說那小孔距離地麵比較高,可是如果把屋裏的桌子和椅子疊起來,要夠到也是有可能的,隻不過那小孔實在很窄小,綺萱此時深恨自己胸部太過豐滿,差點要卡在中間,進退艱難,費了半天的勁,總算成功地逃了出來。


  綺萱辨認了一下方向,跑了幾步忽然聽見有呼救聲,似乎是墨兒的聲音,她忙循聲而去,正好見一個渾身黑衣的男子,拖著墨兒一邊走一邊吆喝:“哼,王爺有令,今晚這裏所有人一律殺無赦,你該慶幸,我沒有一刀斃命,而是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


  墨兒哭著哀求道:“放了我吧,我沒犯什麽錯啊!”那男子得意地說:“今晚被殺的人,誰都沒有錯,隻是他們活著礙了王爺的眼,自然留不得,哈哈……”他笑聲突然戛然而止,頹然倒地。墨兒驚惶地望著綺萱,綺萱丟掉手裏的木棍,上前拉著墨兒道:“快走!”


  兩人慌慌張張地跑到行宮大門口,卻發現這裏已經被重重包圍,墨兒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快,跟我走,我知道有條路能逃出去。”墨兒說的路其實隻是牆根上一個供狗進出的小洞,比剛才綺萱爬出來的佛堂裏的小孔大不了多少,墨兒身形纖弱,毫不費勁地從小洞穿過,而綺萱卻略微有點躊躇,剛才從佛堂出來時,胸部到現在還疼著,如今又要如法炮製,萬一要是又被卡住怎麽辦……


  “慎兒,你發什麽呆啊,快……”墨兒焦急地小聲道,她已經聽到後麵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和吆喝聲。綺萱也知道,事不宜遲,不管怎樣,先逃出這個人間地獄再說。綺萱拉著墨兒,倉皇奔逃在山間的小路上,剛下過一場雨,路上泥濘不堪,兩人不知摔了多少跤,手上的皮膚都擦破了好幾塊,臉上也塗了不少泥水。


  忽然,她們的去路被人攔住了,這是一隊皆著黑衣的人,為首的是一個一臉陰沉的男子。那男子上下打量著綺萱和墨兒,嘿嘿冷笑幾聲,道:“你們兩個小宮女,居然能從行宮裏麵逃出來,也算有點本事了。”


  “你、你是誰?”墨兒自知不妙,打算先用拖字訣,再伺機逃跑。“其實告訴你們也沒關係,反正你們都是要死的人了。”男子說著慢慢抽出腰刀,步步逼近,道:“我乃七煞門左護法端木鄢陵,如今在汾陽王麾下效力,今晚王爺有令,行宮裏所有人一個不留,你們兩個也不能例外。”


  綺萱橫下一條心,心中暗暗道:若今晚逃不過命喪於此,也隻好坦然接受,一想起重俊弑君時那張恐怖猙獰的麵容,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突然明白了重俊為何不許自己離開,原來竟是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他口口聲聲的愛,原來都帶著用意。想到這裏,綺萱不由閉上眼,等著對方的刀從頭而降。


  可是最終刀並沒有落到她頭上,卻聽到了接二連三的慘叫。綺萱睜開眼,隻見憧憧樹影中,一團白影與幾團黑影纏在一處,白影身手極其敏捷,黑影沾之即敗。墨兒一扯綺萱,小聲道:“有人替我們解圍,我們快走吧!”


  兩人在山中逡巡轉悠了一個多時辰,一路上他們雖不時都能碰到一隊一隊著黑衣的七煞門的人,卻幸虧她們都還算機警,所以每次都化險為夷,躲了過去。


  到了山腳下,天色已經微明,兩人隻覺得乏力,雙腿都沒有一絲力氣,更重要的是,她們也不知要去哪裏。墨兒仍心有餘悸,她望著綺萱:“慎兒,你說今晚究竟出什麽大事了,為什麽汾陽王要殺無赦啊?”


  綺萱歎了口氣,道:“你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墨兒焦急地問:“慎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還有,你跟汾陽王是不是老早就認識?”綺萱忙說:“你什麽也不要問了,也不要瞎想,我們現在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等安頓下來了,再想辦法。”


  行宮裏的廝殺還在繼續,隻是形勢逐漸朝著對重俊有利的方向去了。此次宇文植帶來的兩千禁軍,由劉思之的女婿-——蒲牢軍副統製肖玉珩率領,可誰也沒想到,才到行宮第一晚,就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禁軍們倉促應戰,他們一路顛簸已是疲乏不已,哪裏是以逸待勞的七煞門子弟的對手。肖玉珩奮力廝殺,終因寡不敵眾被殺,至於跟著宇文植一同來的眾嬪妃,除了李皇後外,則全部被殺死在自己房中。


  大局已定,重俊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就在他打算返回去見綺萱時,就聽見有人在高聲喊叫:“你們放開我,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兩個七煞門的小嘍囉架著個女子朝這邊走來,重俊定睛一瞧,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這個女子竟是李抱月!


  抱月一眼見到重俊,趕緊求饒道:“王爺,他們說我弑君了,天地良心,我有幾顆腦袋,怎麽可能殺皇上呢?”重俊將目光轉移到那兩個小嘍囉身上,其中一人回稟道:“啟稟王爺,我們見這女子鬼鬼祟祟地進了皇上禦用的浴池,遂跟了上去,哪知道不多時就見她從裏麵出來,慌慌張張地,手裏拿著一把匕首,身上都是血。”說著,將手裏的那把帶血的匕首呈上。


  重俊瞥了一眼那把匕首,心中不由哀歎一聲,他千防萬防,就是沒想到自己一時疏忽竟留下了罪證,不過此時錯已鑄成,隻能硬著頭皮見招拆招了,因此他故意沉聲道:“你並不在此次皇上的隨行人員當中,因何到了這裏,莫不是真的有陰謀?”


  抱月不由變了臉色,掙脫了小嘍囉的控製,跪倒在地,說:“都怪我沒有聽阿澈的話,阿澈讓我千萬不要來,可我忍不住,就想來看看行宮啥樣兒,所以就花了點錢買通了一個宮女,讓我假扮成她混入隨行人員當中,我到了行宮,可是這裏房間太多,我走迷路了,不知不覺地就闖入了皇上禦用的浴池裏,哪知、哪知我一進去就看見皇上躺在池子裏,身上插著那把匕首,池子裏都是鮮紅的血,我本來想退出去,卻突然認出那匕首是萱兒成親當日,我送給她的,不知怎麽竟插在皇上的胸口了。”說到這裏,抱月抬起頭,盯著重俊道:“想必王爺應該清楚吧!”


  “放肆!”重俊冷冷地哼道:“本王從未見萱兒身上帶過這樣一把匕首,萱兒性格溫柔,怎麽可能舞刀弄槍?定是你為了你的父兄,才會找機會弑君的!”抱月聽了,不由大驚失色,她一再表白自己,卻是越描越黑,她有點後悔說出那把匕首是自己的,可是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了。


  “來人,把她帶下去先關押起來,等回京後再行處置。”重俊說完,轉身走了,心中長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有李抱月來頂替,剩下的就是把全部的事都推到她身上就行了,隻是這件事得先瞞著萱兒。重俊一邊想一邊回到了佛堂,門口兩個七煞門的小嘍囉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重俊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自己則掏出鑰匙開了鎖。


  門開了,可是屋裏卻一個人影都沒有,隻剩下一直疊到房梁的桌子和椅子。重俊仰頭望著靠近房梁的那個小孔,不禁失足悔恨,可是想想綺萱那豐滿的身軀如何從這麽小的孔裏麵鑽過去,又有點忍俊不禁,實在難為她了。


  重俊從房間出來,正好碰上了氣喘籲籲跑來的端木鄢陵。端木鄢陵一揖道:“啟稟王爺,剛才屬下在半山腰抓住兩個漏網的宮女……”重俊沒等他說完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喝道:“你說什麽,你把她們怎樣了?”端木鄢陵有些惶恐地支吾道:“屬下還沒來得及抓住她們,就有一個不速之客來把她們救下,那個人武功高強,咱們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廝殺了半天,還是被他逃了,那兩個宮女也沒抓住……”


  重俊罵了一聲廢物!他沉吟片刻:“你立刻派手下的人分散出去尋找,一定要找著那兩個宮女,找著以後先把她們帶到本王這裏,不許私下處置,聽懂了嗎?”端木鄢陵拱手答了聲是,又想起件事,道:“王爺,屬下雖未抓住那兩個宮女,卻意外撿到了這個,估計是其中一人落下的。”說著把手中的珊瑚串珠奉上。


  重俊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武陵王妃送給萱兒的賀禮,他捏著這串珊瑚串珠,不由心潮起伏澎湃:萱兒你這個傻女人,想躲到哪裏去呢,你是我的女人,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我曾經做錯過一次,但這次我不會再錯了!


  天已大亮,徹夜未眠的重俊卻無一絲睡意,他在焦急地等著從京師來的消息,湯山行宮和京師的行動是同時進行的,行宮這邊的局勢已經掌控,隻要京師那邊不出任何差錯,自己就穩操勝券了。不過重俊也知道,京師的事交給韓澈是萬無一失的,他是最得力的幹將,為人謹慎,待自己又忠心,隻是……


  重俊不由陷入了沉思,原本弑君這件事隻有萱兒目睹,萱兒這邊很容易搞定,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抱月,這件事一旦掀出來,就沒那麽快了結,而且抱月和韓澈的婚事將近,若是韓澈較起真來,一定會於己不利,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


  等到用早膳的時候,韓澈終於來了,重俊隻朝他臉上掃了一眼,就知道京師那邊進行得很順利。“啟稟王爺,我們的人已經成功控製了京師局勢,太傅劉思之、內閣首輔孫玖齡、大學士章炳嚴等人皆被軟禁,禁軍和蒲牢軍如今也由我們的人掌管,隻不過兩天時間,那些跟我們不對付的人就全部收拾了。”別看韓澈平時木訥,可一旦匯報起消息來,口齒清楚流利,連個磕巴都不打。


  重俊點點頭,這個結果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他將手放在韓澈的肩膀上,沉聲道:“你我兄弟多少年了,本王最倚重的人始終是你,隻要有你在,本王一萬個放心。”


  韓澈躬身回答了一聲是,忍不住問道:“王爺,大局既定,您今天就可以啟程回京,擇日舉行登基大典。”重俊搖了搖頭:“沒有聖旨繼位名不正言不順,本王可不想授人以柄。”


  韓澈愣了下,道:“那麽王爺是想讓太子登基為帝?”重俊又搖了搖頭,說:“劉太傅等人一直都是太子的堅決擁護者,太子即使登基了,也還是會念舊,不如我們轉而擁立小皇子元汐登基。”韓澈恍然大悟,連聲稱讚道:“王爺想的果然周到。”


  重俊嗯了一聲,說:“眼下李皇後已經被軟禁於此,她斷斷不可再留,你待會兒派人送一杯毒酒過去,她好歹也是皇後,得給她最後留一點體麵。”韓澈正要轉身出去,隻聽重俊叫住了他:“此間事了後,你先回京師去準備準備,各藩王和邊疆的那些守將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還得麻煩你親自跑一趟,傳達新皇旨意。”


  韓澈聽了不由有點猶豫,隔了片刻才道:“王爺,我答應過月兒,要跟她成親的,如果去各地傳旨,來回得好幾個月,恐怕……”重俊拍了拍韓澈的肩膀,道:“反正你跟李姑娘已訂婚,成親隻不過是個儀式罷了,你放心,等你傳旨回來,本王定會給你們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韓澈心中欣喜萬分,答應了一聲是,轉身出去了。


  李皇後自從被軟禁,心中就預感到不妙,隻是苦於跟外麵不通消息,隻能焦急地在屋裏來回踱步。宮女青蕪上前勸道:“皇後娘娘請稍安勿躁,相信誰也不能拿您怎麽樣。”李皇後哼了一聲,她很明白,一旦發生宮廷政變,之後都是政治大洗牌,底下的人要上去,上麵的人得下來,她很擔心在京師的兒子,不知道他如今怎樣?


  正在這時,門忽然開了,走進來一人,手裏端著一隻托盤,托盤上擺著一隻盛滿酒的酒杯。李皇後何等樣人,一看就明白了,她此時也沒有什麽懊惱和憤恨的,隻感到有點疲乏。“皇後娘娘,小的奉王爺之命來送美酒,請皇後娘娘慢慢享用。”來人獰笑著說。李皇後未及開口,青蕪搶著擋在她身前,喝道:“皇後娘娘鳳駕在此,誰敢放肆,你去叫宇文桓來,娘娘有話親口問他。”


  來人嘿嘿冷笑幾聲,倨傲地回答:“王爺正忙著,沒空搭理你們,我勸娘娘盡早喝了酒,我好去跟王爺交差。”李皇後說:“我隻想知道,皇上和我的兒子他們怎麽樣了?”來人嗤笑道:“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管別人?”


  這也是意料中的事,不用回答也知道,他們必是凶多吉少。想到這裏,李皇後忍不住歎了一聲,哆嗦著手指捧起那杯毒酒,旁邊的青蕪急了,衝上來一把搶過那杯毒酒,不由分說喝了下去。李皇後大驚失色,忙緊緊摟住青蕪頹然欲倒的身體,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隔了片刻,青蕪勉力睜開眼,張嘴想說什麽,可是嘴裏卻流出鮮血來。


  “青蕪,你為什麽這麽傻,在這個時候,你的死一點價值都沒有。”李皇後邊說邊忍不住流下淚來。青蕪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娘娘……奴婢……奴婢終於……終於報了恩了!”言畢合上了眼。


  來人哪料到青蕪會突然衝過來搶著喝那杯毒酒,他不由惱羞成怒,一把揪住李皇後,把她扯到一邊,隨後抽下她的腰帶,纏住了她的脖子。“那個賤人以為替你喝了毒酒,就能免你一死,錯了,大錯特錯,王爺要的是你的命,這是誰也替代不了的,趁著時辰剛好,讓我來送娘娘上路!”來人用力勒緊腰帶,李皇後隻覺得呼吸不暢,不一會兒工夫就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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