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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馴馬”風波

  壽宴後平靜了幾天,一切都如以前一樣,日子在不經意中從指縫溜走。很多時候,綺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變老了,生命在日出日落間一點點消逝。幸好有抱月的陪伴,才讓綺萱不至於覺得生活的平淡乏味。


  重俊的微瀾堂依舊夜夜笙歌,他身邊女人太多,少了個王妃並不介意。綺萱在沁心亭裏麵,眺望著微瀾堂每天上演的熱鬧劇目,相比之下,自己的迎香閣則冷冷清清,連燕燕她們都很少出現了。


  抱月的那隻紙鳶終於做好了,得找個合適的地方放飛。“不如,我們去翠微山吧,那裏景致不錯,我們可以在那裏消磨一整天的時間。”抱月提議道。綺萱自然同意,她待在王府足不出戶,都快悶死了,雖說翠微山有點遠,可是能出去散散心總是好的。


  素心帶上了些幹糧,抱月提著紙鳶,拉著綺萱就走,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韓澈。韓澈忙行禮道:“屬下參見王妃,不知王妃這是要去哪裏?”“我們去放紙鳶。”抱月揚了揚手裏的東西。“可有稟報王爺知曉?”韓澈追問了一句。“怎麽,我要出門都不行嗎?”綺萱不由有點生氣,道:“你就跟他說,我帶月兒和素心出去一趟,可能會晚點回來。”


  韓澈遲疑了片刻,道:“王爺交代過了,您要出門必須稟報他,否則……否則誰也不能放您出去。”抱月不耐煩地反駁道:“是我陪著王妃出去,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麻煩你跟王爺解釋解釋,想必他也不會責罰你,哦對了,你立刻備馬車。”說完,拉著綺萱就走。


  這天天氣不錯,真正可以稱得上是秋高氣爽,翠微山上更是景致迷人,楓葉如火一般,遍地的野菊花,隨處盛開。抱月找了個絕佳的地方,將紙鳶升上天空,望著那隻扶搖直上的紙鳶,綺萱心中有了一絲感歎,這人不就跟這紙鳶一樣嗎,浮浮沉沉沒有目標,升起還是落下全不由自己決定。


  抱月嗔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傷感,莫非王爺欺負你了?”綺萱搖了搖頭,微笑道:“我是有感而發罷了。”這時忽然起了一陣大風,風刮著紙鳶劇烈搖擺,抱月手中的線團幾乎握不住了,她趕緊將線放長一些,可是不曾想,線卻斷了,紙鳶瞬間就飄得無影無蹤。


  “算了,由它去吧,”抱月悻悻地走到抱月身邊坐下,隻是可惜了那麽好的一隻紙鳶。素心從水囊中倒了一點水遞給她,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次再做一隻更好的。”抱月想了想,遂把剛才的那點不快拋到腦後,她向來是個樂觀灑脫的人,隻要跟綺萱在一起,她就開心,實在是有點沒心沒肺。


  抱月見前麵不遠有一株野生的櫻桃樹,不由有點奇怪,櫻桃早就過了采摘的季節了,怎麽這山裏還有?可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想必是山中寒暑交替較外麵晚,所以到這會兒還有,接著她心念一動,若是采些櫻桃回去,定能做出一款合適的糕點來。這樣想著,抱月來到樹跟前,這棵樹有點高,樹杈上點綴著點點鮮紅的果子,她從小就會爬樹,這點高度根本難不住她。


  抱月雙手環抱住樹幹,蹭蹭蹭往上爬,不多時就到了樹頂,她找了根最粗壯的枝幹坐下,先摘了幾顆果子放在嘴裏,果然酸甜可口。“萱兒,給你幾顆櫻桃嚐嚐,”抱月說著,將櫻桃朝下扔去,綺萱接住了,擔心地說:“月兒,樹底下就是萬丈深淵,你可千萬小心點啊。”


  抱月搖了搖頭,連說沒事,一邊摘一邊往更高的樹枝尋找,不一會兒,她的衣兜就裝得滿滿的。可是下來的時候,她的一隻腳踩空了,身體失去了平衡,眼看著就要摔下去,綺萱驚得大叫一聲,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有一個人影猛地從後麵飛過來,穩穩接住了抱月。


  綺萱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看清來人竟是廷訓。“你可真夠膽大的,為了幾顆櫻桃就這麽不要命嗎?”廷訓搖頭歎息著:“若是摔下懸崖,值不值?”抱月也是驚魂未定,不過她不肯認錯,爭辯道:“就是你不出現,我也會抓住樹杈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出手相救。”


  廷訓走到綺萱麵前,道:“你們幾個姑娘來山裏做什麽?”抱月搶著回答:“本來是要放紙鳶的,可是線斷了,對了,你怎麽會來這裏?”廷訓說:“我今天正好不當值,所以來找老友下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綺萱,說:“慈濟寺的素齋不錯,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品嚐。”


  原來廷訓跟慈濟寺的執法僧普芸是多年好友,閑來無事會到寺中找普芸手談,普芸還特意烹煮了杏仁茶,以待來客。抱月在房間裏逡巡一遍,忍不住道:“普芸,你這裏清新雅致,還有股淡淡的香味,真不像是僧侶住的地方。”普芸恭敬地回答:“小僧愛整潔,每日必做的事就是整理房間,也幸好有這個習慣,否則今天就不能招待兩位姑娘了。”


  普芸把棋枰擺好,與廷訓麵對麵而坐,綺萱從窗戶望出去,見庭院中盛開著幾叢黃菊,不由想起了兩句詩: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到了秋天,百花基本已經落幕,隻剩下菊花一家獨大,單憑這份清冷孤傲,真是令百花羞慚不已。


  抱月又道:“佛門生活清苦,你為何要皈依佛門呢?”普芸淡然一笑,回答:“眾生皆道苦,我道不苦,苦與不苦在於心境,不在肉體。”抱月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在別人眼中,認為你是清苦的,可是如果自得其樂,就無須管別人的看法,我說的對吧。”


  普芸讚道:“李姑娘果然有點慧根,就是這個道理。”這句誇獎令抱月大大得意,她瞥了綺萱一眼,道:“走,我們在廟裏觀賞一番,莫打擾了他們兩個的棋興。”


  在慈濟寺用過了素齋,天已經擦黑,幾人遂跟普芸告辭,廷訓自告奮勇要送綺萱和抱月回家,快到巷子口時,廷訓勒住韁繩停住馬車,掀開車簾道:“萱兒,我就送你們到這裏,免得讓王府的人看到。”


  “今天多謝你跟普芸的款待,改日再專程到慈濟寺致謝。”綺萱欠了欠身回答。廷訓微微歎息道:“普芸是個出家人,不喜歡塵世的那些俗禮,隻要你快樂就好。”說完,眼睛再舍不得離開綺萱。綺萱注意到這兩道熱切的目光,忙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冷不防又聽廷訓問道:“對了,他……他待你好嗎?”綺萱訝然地回頭,廷訓忙又改了口:“抱歉,我多此一問罷了。”說完一揖,轉身離去。


  綺萱和抱月回到王府,早有丫鬟來稟報:皇上特意賞賜了兩匹馬並兩套騎射服飾,馬養在馬廄裏,騎射服飾則已送回各自房中。抱月欣喜道:“皇上怎麽突然想起送這些東西?”丫鬟回答:“因為狩獵定在後天,皇上還說了,如果感覺騎射服飾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明天馮公公會來府上,到時候叫他拿去修改。”


  抱月歡呼了一聲,忙著進自己的房間,都顧不得滿身的汗,將桌上那套服飾急急穿在身上,對著鏡子左照右照,讚道:“這衣服真好看,麵料上乘、做工精細,最重要的是,還特別合我的身。”說著將綺萱推到她的房間:“你也試試嘛,我瞧瞧好看不好看?”


  綺萱依言換上了騎射服,這種騎射服款式出自回紇,是專門騎馬用的,袖口和褲腿都很窄小,如果再把頭發束起來,看上去就更顯得英姿勃發。也不知皇上從何而知她們的尺寸,綺萱這套也格外合身。兩個姑娘都愛不釋手,換了衣服,還要換發型,直鬧到後半夜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直睡到快中午才起來,素心端洗臉水進來時,說:“剛才王爺來過了,交代說如果你醒了,梳洗、用膳後,就到小校場去一趟。”“他有說什麽其他的嗎?”綺萱掀開被子下床,她倒是有些驚訝,昨天忤逆了他的意思,又玩到那麽晚回來,他居然一句話都沒責問,這不像是他所為啊?


  “別的王爺就沒再說了,姑娘是在擔心什麽?”素心詫異地問。“哦,沒什麽,隨口一說,對了,月兒起床了嗎,要不帶她一起去吧。”綺萱把擦過臉的毛巾丟進水盆裏。“月兒姑娘昨晚幾乎徹夜沒睡,所以到這會兒還沒醒,王爺隻叫你一個人去,就不等她了吧。”


  剛用過膳,韓澈來了,先是躬身行禮,接著道:“王爺命屬下來接王妃去小校場,不知王妃可有準備停當?”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隻要換上昨天那套騎射服,再把頭發簡單地束起來,也就行了。


  所謂的小校場,原本可能就是個馬廄,韓澈在路上已經告訴綺萱,這個小校場是汾陽王府養馬的地方,算起來總共有不下二十匹馬,而王爺的愛駒“追風”也在其中。說話間已能聽到馬嘶鳴之聲,馬車停下,綺萱下了車,循聲走過去,卻見重俊正騎著一匹矯健的青騅馬,繞著小校場兜圈子,想必那匹馬的名字就叫“追風”。因為地方狹小,這匹千裏駒隻能緩步疾行,這讓它很是不耐,時不時打個響鼻,用蹄子刨刨地上的土。


  重俊一轉頭發現了綺萱,遂用馬鞭衝她揚了揚,示意她走過去,自己則勒住了韁繩。“你會騎馬?”重俊從馬上下來,輕輕撫摸了下馬鬃毛,道:“你來試試我這匹。”


  綺萱有點遲疑,她看那匹馬警惕的樣子,就知道它很認生,隻怕是輕易不肯讓外人靠近。“怎麽,不敢騎?”重俊的臉上帶著幾分輕蔑:“怕是不會騎馬吧。”綺萱鼓足勇氣,接過韁繩,踩著腳蹬躍上了馬背,重俊不由讚了一句:“看這上馬的身手,倒有幾年道行。”


  綺萱不理他,勒住韁繩,雙腳猛一夾“追風”的肚子,“追風”吃了一驚,隨即撒開四蹄狂奔起來,這次它不再繞著小校場轉圈跑,而是越出了圍欄,旁邊的宿衛們都吃了一驚,忙尾隨其後。重俊也變了臉色,忙搶過另外一匹馬,縱身上馬跟在後麵狂追不止。


  在馬背上的綺萱痛苦不已,“追風”果然名不虛傳,一旦放開了奔跑,足可與風賽跑,綺萱爬在馬背上,不敢有絲毫動彈,隻能拚命抓住韁繩,她知道,如果此刻一個不慎摔下馬,後果不堪設想。


  “追風”馱著綺萱,也不知踢翻了多少路邊擺的攤子,撞倒了多少行人,在一片叫罵聲中,它竟徑直衝過了城門,守城的衛兵幾乎都沒看清,隻感到眼前掠過一抹暗青色的影子,等他們回過神來時,“追風”早就跑得沒影了。


  綺萱眼見離京師漸遠,不由越發驚慌,如果任由這馬瘋跑,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她試著勒緊韁繩,可是野性已露的“追風”根本不買賬,仍舊我行我素。綺萱悄悄甩脫馬蹬,想從馬背上跳下來,可是一個不留神竟摔了下來,半天起不來,而那匹馬早就跑出了好遠。這時背後傳來一聲口哨聲,說也奇怪,剛還在瘋跑的“追風”,居然調轉頭朝這邊跑來。


  綺萱望著隨後趕來的重俊,一股怒火突然直衝上頭頂,這個冷冰冰的王爺為何不早點吹口哨,害得自己摔得這麽痛,更該死的是,此刻重俊臉上竟還帶著些嘲弄的笑容。綺萱怒目瞪視著重俊,重俊自知理虧,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的事你怪不到本王頭上,都因為你自己的騎術有問題,你不該一上來就夾馬肚子,如果是普通的馬也就罷了,‘追風’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你夾它的肚子,它就認為你是要它衝到敵營去,所以它才會奮不顧身。”


  重俊說著下了馬,走到“追風”身邊,撫摸著它的脖子:“你看到這裏有個傷疤了嗎?那是一次本王遭遇到伏擊,‘追風’身中幾箭,卻拚死把本王馱回安全地方,它自己卻因傷重,險些喪命。”綺萱驚訝地瞪著重俊,她從未看到一貫冰冷的重俊,居然也有柔情的一麵,“追風”靠在重俊的肩頭,輕輕摩挲著,就跟久未見麵的好友一樣。


  重俊停了停,又道:“不過本王想,經過這一次後,‘追風’應該不會再肆意妄為了,隻是,今天京師街上鬧了這麽一出,少不得還要花錢打點。”


  重俊說完,把綺萱抱上“追風”的馬背,隨後自己穩穩落在綺萱身後。跟重俊共乘一騎,綺萱能明顯感到他的呼吸正噴在自己的後脖頸上,他的雙臂有意無意地夾在她的腰上,令她臉上一點點地變紅。不知為何,她本來是挺討厭重俊的,更討厭跟他單獨待在一起,可是今天,大概因為重俊並未像之前那樣蠻橫,所以她對他的看法竟大有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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