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兩個該溜子
日升日落。
天還沒未放明,遠處山與天際的交匯隻吐露了一線鯨白,九州便在一聲嘹亮的雞鳴中蘇醒。
天地仍就是一片昏暗,歡鬧一夜的靈山郡也是如此。
或有孩童嚶嚶哭泣,或有窸窸窣窣有人低語,或有叮叮啷啷,伴著從廚屋中飄出的白煙,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這是新年後的第一天,大年初一,走街串巷訪問親友的人不盡其數,不過隻是在靈山郡中而已,畢竟對他們而言,外麵的世界可沒這麽祥和,若是真出去了,怕是難以回來。
錢府也是早早的忙碌起來,管家張羅起今日拜訪學宮的禮物,奶媽吩咐廚房準備熱騰騰的早膳,也有丫鬟下人四處打掃,將飄了一夜的煙火殘骸給清理幹淨。
錢家小姐起的不算晚,但離開房間的時候卻很晚,迎著天明時候的第一束光,錢家小姐的房門緩緩打開,精致妝容的錢小姐露著淺淺的兩道梨渦,披上貼身丫鬟遞來的毛裘袍子,瞧了眼打掃院中積雪的下人們,接著便將雙手搭在腹前,邁著蓮步朝著錢家小妹的房間而去。
錢家小妹顯然沒有睡個痛快,掙紮了好一陣子,在錢小姐冰涼纖細的小手服侍下,才從暖和和的被窩中鑽了出來,接下裏的時間裏,前者便是一直嘟著嘴,那張小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姐姐自己要去學宮那便自己去好啦,喚我作甚。”錢小妹吧唧著小嘴,埋怨道:“好不容易不用去學堂裏邊聽先生們說什麽‘子虛烏有’‘之乎者也’,卻還要被你跟爹爹拉去學宮,這麽遠,還不如睡一覺呢,再說了,我又不喜這些……”
說著說著,她將話題一轉,接著說道:“倒是姐姐你,說起來也是那個《紅樓》的作者,果然道貌岸然,寫這等書,還勾引這麽多的女弟子,齷齪。”
“小妹,莫要胡說。”錢家小姐一邊將白米熱粥塞進檀口之中,一邊說道。
錢家小妹被寵得過頭,如今竟然開始不懂規矩起來,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學宮在九州是何等尊崇的地位,能夠在這個日子去學宮拜個年,更是九州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美事,可這妮子竟然這般嫌棄。再說《紅樓》的作者,那個天生道種,北晉趙氏的公子趙明煦。
這書寫的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但其中文采卻是無數才子佳人無法比擬,其內的幾首詩詞,更是讓人久久回味無窮。書是好書,人倒也是好人,隻是更新得慢了些,仰慕追捧的女弟子也多了些。
正想著,錢家小妹不依不饒,繼續吐槽:“哪裏胡說了,聽說北晉趙家的兩個少爺,一個雖足智多謀,驍勇善戰,但性格古怪,常常混跡青樓酒坊,左擁右抱,更是常態。而趙二公子,雖然喜歡在府中研習仙道陣法,可也是**百出,呸呸呸,姐姐,你別看他長得老實憨厚,實際上那心裏可賤兮兮的很,我聽說,他可是常常調息府內丫鬟,甚至對自己趙大公子的妻妾都有想法。”
錢家小姐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問道:“你從哪聽來的這些胡話。”
錢家小妹神秘兮兮的不做態,高昂著頷首,與自己的姐姐端起模樣來。
可錢家小妹自打出生來,就一直在錢家小姐的手把手照顧下,後者哪裏會不知道前者心裏頭端著的是什麽心思,如蔥般的纖指點在前者額頭,登時讓錢小妹吃痛的叫喚一聲。
“竟然欺負到姐姐這來了,快說,不然今日罰了抄書。”
聽到抄書二字,錢小妹趕忙說道,但錢老爺卻先行一步出現,接著開口:“自是外麵傳的。”
錢老爺坐下,兩位錢家女子忙是起身,欠身行禮。
錢婼歆端莊典雅,錢婼音卻顯得有些稚嫩生疏。
擺擺手,錢老爺接著說道:“自打趙二公子被確定為天生道種並被兩位聖人同時收為關門弟子後,這些個消息便不徑而來,為父這些日子還聽說過不少了版本,婼音說的這個,算是最普通的了。”
人紅是非多,想來趙二公子是知道這些的有趣的傳聞,但興許是這些年在府裏頭聽慣了,很淡然的接受。
“行了,時辰不早了,咱不管這些傳聞是真是假,等今日上了山,見到那位趙家二公子,一切都可以知道。”錢老爺屁股還未坐熱,便起身,揮揮手讓管家準備準備,“走吧,婼歆,婼音。”
……錢府離著學宮並不遠,馬車左拐右拐一刻鍾的時間便到了,隻是靈山腳下,登上學宮的道無法繼續乘坐馬車,一行人隻得步行。
錢老爺在前,老管家在側,錢家兩姐妹緊緊跟著,至於身後的,便是前來迎接的學宮弟子。
上了山,拜年禮由弟子帶去別處,錢家一行便由一位琴聖峰的弟子帶去院長所在。
大年初一,學宮的幾位聖人自是要與院長一同過節,是先行跪拜了一番學宮先賢,以及禮朝九州這些年來曆朝曆代出現的文壇大家,自然,最前邊的便是九州的第一位聖人,孔聖人。
完事,便已然巳時。
回到山間樓閣中,緊接著便是錢家一行人的到來。
正如先前所說,今日是難得的一日,因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來,隻有這一天,院長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出現,也隻有這麽一天,譬如錢家這等於學宮有交情的世人才有機會見到這位睥睨天下的院長。
院長沒有什麽愛好,就是愛吃,對世家美食極為熱忱,也正是如此,才會與錢家結緣。
多年未見,自是寒暄一番,片刻之後,知道自己女兒心思的錢老爺便是將話題引到了趙二公子的身上。
“聽說前些日子學宮收了個天生道種,嗯?今日怎麽沒瞧見呢?”錢老爺問道。
但很快,便是畫聖、棋聖的兩聲冷哼,“管那小子作甚!”
能讓兩位聖人如此惱怒,著實有些讓人好奇,錢老爺便是問了身側的畫聖弟子唐伯虎。
而至於原因,則是讓他哭笑不得。
兩位聖人惱怒的並非趙明煦,其實更多的還是李懷安,屢次打亂他們對趙二公子的修行計劃,還偏生他們的這位天生道種即便受了罰也還是會與那李懷安私會,屢教不改。
真是不知道這姓李的給趙明煦灌了什麽迷魂湯,能讓後者言聽計從,甚至是今日,本該前來拜會宗門先賢的日子,卻匆匆逃了,去孤峰找那李懷安,怎地,那李懷安正是絕世美人?讓人欲罷不能?
所以,如此一提起李懷安,這兩位聖人便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把這小子逐出靈山,可若是真這麽做了,難保趙明煦會不會也跟著離開。
這難得的苗子,他們可不想就這麽放了。
“聽聞如今傳遍靈山的《紅樓》是那位趙公子所做,可是當真?”錢老爺又問道。
“或許吧。”對於這個問題,兩位聖人卻是不知道了。
雖然他們為了讓趙明煦沒有時間去跟李懷安廝混,故而特意將他每日的修行任務安排的鼓鼓當當,至於時不時出現的新章回更新,他們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即便是他們也無法每日十二時辰都盯著趙明煦不放。不過也沒有將《紅樓》的事聯想到李懷安那個該溜子身上去。
瞧他那損色,胡亂打破規矩的行為,就不像是能寫出《紅樓》書冊的人,也隻有院長願意花費心思,出手保下那小子的命。
僅此寥寥幾句話,院長便看出了錢家幾人此番前來的目的是什麽,笑了笑,便先行離開,隻讓人帶著後者去一趟孤峰,尋趙二公子去了。
片刻後,幾人便出現在了孤峰,畫聖棋聖相伴。
他們兩位聖人倒不是被院長派來陪同,此番隻不過是想看看趙二公子每日跟那李懷安到底是在幹些什麽事,可當他們站在離孤峰山腳不遠處的位置,看著那山腳食盒旁蹲著的兩個少年,這一刻,畫聖與棋聖二人,想殺了李懷安的心都有了。
荒唐。
“咱們要不找人把李懷安作了吧,這禍害要是留著,遲早把明煦帶壞。”畫聖握緊雙拳,惡狠狠的盯著遠處的李懷安。
同時,一旁的棋聖點點頭,說道:“我出五百兩。”
山腳,李懷安與趙明煦共同蹲在一處小溪旁,很顯然,前者並不知道此刻學宮的兩位聖人正用殺人的眼神在精神層麵將他千刀萬剮,不過即便是知道了,這廝也不會放在心上,當然,更多的反而是想笑。
小雪過後的溪流並沒有結冰,所以便是在一片白茫茫中緩緩流淌,倒是今日豔陽高照,轉了些暖的溪水中時不時有幾條紅鯉魚跳躍出來,蹦躂著,似是在乞求點施舍。
看著這副場景,李懷安夾起一片臘肉,緩緩放入嘴中,接著炫耀似的吐出一粒白米飯。
“趙兄,你說這些魚烤起來吃會不會香一些。”李懷安隨口問道。
趙二公子左右瞧了瞧,搖搖頭,竟有些嫌棄模樣:“不行,入了冬,這魚都瘦了,肉也幹癟,不如夏秋時候的肥嫩。”
這些魚從哪兒來,自然是院長當年灑下的魚仔,這點學宮之中人人知道,可如今這兩人卻像是賊子一樣想著對著條橫貫學宮十二峰的小溪中的紅鯉魚下手,著實有些大膽。
當然,也很少有人知道,當初院長灑下魚仔的原因也正是為了飽一飽口福,畢竟在靈山靈氣滋潤下,什麽玩意都能有不一樣的滋味。
“也是,那就等到它們肥了再動手。”說著說著,李懷安的眼中卻是露出一道失落。
對於自己今後,他不知道還能在學宮呆多久,或許很快就要離開了吧。
他搖搖頭,甩開心頭的鬱悶,然後出口問道:“對了趙兄,今日你去了一趟紫衫峰,可看見了我的師姐?”
趙二公子將塞滿了嘴的食物咽下,咳嗽兩聲,說道:“周師姐?見到了。”
“她怎麽樣?”李懷安問道,手中的動作緩緩慢了下來。
怎麽樣……趙明煦倒吸一口冷,直到現在他還能記得今日在紫衫峰的時候,他推開李懷安房門的時候,看見的那道比他矮了一個頭,卻讓人下了一大跳的小蘿莉。
背著弓,站在雪中,睜著卡姿蘭大眼,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是李兄的好友,你周師姐,你見過我的。”手中捧著李懷安交代的那幾本《紅樓》新章回,聲音竟是微微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個蘿莉害怕,而且對方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威脅,可他就是提不起膽,反而不斷的往後縮去,目光始終盯著那把弓。
周小葵緩緩出口:“我知道,不然你連門都開不了。”
就是這麽一句話,讓趙明煦到現在都尤有後怕,他自然是知道,周小葵不是在開玩笑。
看了眼身側包裹中的幾本書,趙二公子苦笑著說道:“李兄啊,下次能不能別讓我去了,周師姐太可怕了。”
李懷安大笑一聲,怕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說道:“沒事沒事,師姐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看,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再說了,這可是銀子啊,不過也隻有這次了。”
“能有多少銀子。”趙二公子白了一眼李懷安。
“已經掙了五千兩了吧,沒想到這麽快。”李懷安粗略數了數,他這跟郭今明那的加起來五千兩不到一點。
“哦。”趙明煦輕描淡寫,雖然五千兩很多,但在他眼中,不過爾爾罷了。
也是,北晉趙氏,能看得上這點銀子?說句實話,隻要趙大公子想,隨隨便便就能得來。
無話,二人蹲著很快將午膳吃完。
李懷安抹了把嘴,趙二公子學著也抹了一把。
“對了,李兄,院長有沒有說過你什麽時候能夠離開這兒。”趙二公子仰起頭望了眼看不到頭的孤峰,打了個冷戰:“這兒什麽都沒有,還這麽偏,平日裏師傅看得緊,我都跑不過來。”
他看著水中快速溜過的鯉魚,接著說道:“等過段時間開了春,書論就要開始,到時候你這會更加冷清,說不定連三餐吃食都沒有人送。”
“無妨。”李懷安舔了舔嘴唇,看著下邊的鯉魚,心生惡念。
趙明煦仰麵躺下,望著天上的那輪日,歎聲道:“唉,其實我挺羨慕你這的,清淨,無憂無慮啊。”
張開手,他似乎想要抱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