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雨中行人
李懷安也想離開,但山路滑坡,滾石落木撒滿一地,是想走也走不了。而這等的情況,總讓人覺得不像是天災形成。
可不管怎麽說,走是暫時走不了,倒是仙人能禦劍飛行,淩空越渡。
他不是修行人,所以對於公輸南嶽的提議斷然否決,沒有一絲猶豫,一番談話也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依舊是決定等與君山事情結束後在考慮考慮是否接了珀雅軒的差事。
確實是不菲的待遇,可目前來看,五千兩很香,而且,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怎麽能不讓人懷疑。
雨緩了些,不再急匆匆的趕命往下墜,冰渣子晶瑩剔透,迸濺開來的碎屑化進雨水,成了那串珠簾子中的一點角落。
冰的生命就是這般短暫,在這種或冷或熱的時候,更是容易消散。
李懷安伸手握住一粒夾雜在雨水中的碴子,冰冷的觸感讓他稍稍麻木,但又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打開有些殘破的油紙傘,上邊一塊藍白色的補丁極其顯眼,入了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撞擊感從傘麵傳導至手臂,似是有節奏,又似是胡亂撒豆。
公輸南嶽並沒有阻止,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勻稱的身材倒是讓這位早已過百歲的中年人模樣的公輸先生不由的回憶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那時候的自己,也是這般的雄姿英背。
“先生,就這麽放他走了?”常來福好奇,難不成他們來這一趟,就是說些沒什麽意義的話?或者說,是找個掌櫃?
這也太荒謬了。
以珀雅軒的實力,在九州招個看門掌櫃,隨手一招便會有千人前來應聘,比李懷安那無禮數的紈絝公子優秀的更是多之又多,又何必要找這個少年人。
他想不明白,更想不通,此番公輸先生來牛郎鎮的具體目的是什麽,這兩天來,想不明白的他是坐立難安,當然更多的還是興奮,一定意義上來說,他升職了,雖說要離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牛郎鎮,但前來帶他走的是公輸南嶽。
公輸南嶽笑了笑,帶著一陣風起身,早已離開的李懷安已經沒了蹤跡,後者走得快,並沒有留有反應的機會,意思很明確,所以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大的臉色變化。
“這小子有趣,若是他直接答應了,我才會感到奇怪。”
他負著手往外走去,淡淡光暈彌漫開,包裹住他的周身,似是一層鬆軟的蛋殼,冰雨落在他的身上,竟是無法滲透進去,反而瞬間蒸騰,成了一層層白色霧氣。
街道上沒有行人,少有的幾把油紙傘匆匆往返,青石板歲月年久,一日的雨水早已經浸濕,踩在上邊,濺開的汙泥水漬沾在了褲腿上,巧妙的繪畫出了一幅幅不入流的水墨畫。
肥碩的他走在街上,毫無阻攔,步伐並不匆忙,他很享受這個時刻,雨落的時候總是會讓人心情平靜。但在旁人眼中,這個獨自一人行走在牛郎鎮這條街上的胖子,是個怪人,許是上了年紀吧,腦子瓦特了,竟然在雨裏邊走著。
今日的雨很冷,也不怕受風寒?
但若是有人仔細看看,便會發現,這個奇怪的中年胖子,那些雨竟無法沾染其半分。
無名客棧離的不遠,公輸南嶽很快便到了,可遲遲沒有進門,那客棧掌櫃見貴客歸來,想要上前迎候,但還是被一粒溜進後頸的冰雨阻止了前進的腳步。
客棧掌櫃想要喊聲,卻發生自己竟然不知麵前這人姓甚名誰,隻得看向常來福,麵對同鎮子的人,開口道:“常掌櫃,外頭冷,不如快些進來暖暖身子?”
常來福擺擺手,沒有說話。
公輸南嶽卻是望著前路,是睜著雙眸,似乎從來沒有皺起過的眉頭出現一個不大明顯的川字,心頭百感交集,用隻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倒是希望你們不要動手,安生些,等那兩個孩子離開了,再想怎麽在這鎮子裏邊鬧騰,都由著去,小姐難得出來一趟,我這一把老骨頭,還是想多過些安生日子啊。”
似是感覺到了自己所處位置的奇怪,周圍人的目光總是會投過來,重新閉上雙眸,眯著眼往客棧走去,剛要進門,便停了下來,接著側過頭看著常來福,說道:“這幾日店裏的生意就關了吧,你們正好趁著這幾日歇息,對了,至於你,早些收拾好行李,帶著你們的人,早點去洛陽。”
他管不著其他人,也不願去管,或許這天下,隻有那聖人,會有這般慈悲救世的心吧。
撐著傘的常來福聽罷,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發懵,但並沒有多想,木訥的點點頭,回道:“全聽先生的吩咐。”
那客棧掌櫃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是無比驚訝,鎮子裏邊數一數二的勢力,珀雅軒,僅僅因為一個中年胖子的幾句話,便關了門。
他看著漫步上樓的二人,直到一陣風吹響門外的旗幡,門前的鈴鐺清響一聲,才反應過來。
牛郎鎮的珀雅軒,自開張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關門了。
……另一邊,李懷安繞了些路,才回到老黃頭的院子。他也是個喜歡雨的人,尤其是這般清淨的雨,他的潛意識總覺得在另一個層麵,是在洗滌這個世界的汙穢。
“我以為你一個自個離開了。”
葉洛禾靠在木門旁,手中把玩著一直木釵,所雕刻的是說不出名字不起眼的山雀。
李懷安躲了進去,將傘收好,抖了兩下,讓上邊沾著的雨水脫下,沒有看向葉洛禾,笑著說道:“倒是想走,就是這賊老天,不給機會啊。”
是在吐槽,天老爺阻礙他發財的步伐。
“你什麽時候對這種不值錢的玩意感興趣了。”李懷安隨意看了眼,隨口說道。
葉洛禾嗬嗬一笑,繼續擺弄,“在你眼裏,我就不能喜歡這些?我又不是那些隻喜歡金銀珠寶的公主郡主。”
是在說誰,暫且不議。李懷安側過頭,看著興趣正濃的葉洛禾,有些好笑,“難道不是嗎?那我昨日的四百兩,是不是可以還我?”
“額……”擺弄木釵的少女頓了一瞬,接著訕訕一笑,咳嗽兩聲說道:“對了,你剛去哪了,這牛郎鎮,也沒什麽有趣的去處啊。”
話題被扯開,但李懷安並沒有繼續計較,隻是對其話語中說的,牛郎鎮沒有能玩的場所,這句話有異議。
如果不是昨日,將身上的銀子花了個一絲不留,此刻的他應該是在鎮東聽曲兒,香玉滿懷啊。
用哀怨的語氣稍顯憤懣,“去喝了碗茶,遇見個胖大叔,說是要請我去當掌櫃。”
“然後呢?”
“拒絕了,我李懷安豈是會委身當個小小的掌櫃?”
並不會,你隻會屈服於銀子。葉洛禾在心中調侃,目光卻是瞥向了陰暗的天,暴雨將歇,有大事要發生啊。
……雨還在落著的一夜,老黃頭家中倒是趁著雨季一派熱鬧,火鍋架起,煙霧繚繞的談論著鎮子中的風流八卦事。
隔壁的王家也摻和進來,自然,那日李懷安救下的竹球孩童也在其中。
不過並沒有人過多注意這個不起眼的孩子,自然,童稚無邪的孩童便沿著不斷滴水的屋簷下,隨著燭光,往鎮子深處跑去。
他是第一次來牛郎鎮,對於新鮮事物的好奇引導著他不知走了多久。
是一處院子,黑漆漆的,讓人不免起了好奇心。
尤其是孩童,怯生生的鑽進微啟的院門。
無人,安靜的隻有其中一間院子冒著細微的聲響。
竹球孩童走了進去,房中依舊黑暗,正如外頭漆黑的天。他四處找了找,竟是發現一處貼滿了認不得符文的鐵籠。孩童往前敲了敲,突然,一個人頭衝到籠前,是滿臉的黑色紋路,嚇人的很。
但竹球孩童似乎並沒有害怕,反而膽大的上前,瞧了瞧,稚氣未泯的問道:“你是誰呀,為什麽會住在籠子裏,這裏麵不擠嗎?”
“你餓嗎?”
“我叫王重八,是八月八生的,你呢?”
“阿……兀。”啞啞吞吞的,籠中隻傳出兩個磕磕巴巴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