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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結事

  君可見茫茫天河之中,星辰墜落時燃盡一切的盛景。君可見藍藍天際之中,一抹孤影卷雲煙劃過的美麗。


  此時驛站中的眾人,望著那急速靠近的一點寒光,一時間沒了想法。


  茫然,直到那一箭無聲的貫穿了正在忙活的龔具人,聽到那龐大身軀重重倒地的聲音,才反應過來,回過頭,看著的不是龔具人,而是那支似是天而來的竹骨銀箭。


  箭的主人,徐由榮認識,高椅上的舜華郡主認識,程塗認識,陰公公認識,葉洛禾曾聽說過。


  晉時北伐後漢,這箭的主人,可是憑借著手中的一弓,挽射出數以百計的箭,奪走戰場上數以百計的命,箭無虛發,箭箭如奪命的死神鐮刀。


  箭無情,人更無情。戰場之上,本就是這般。


  沒人會忘記那個在戰場上千裏奪人性命的男人,以及那般的無人可擋之勢。


  北晉平江王座下,天下第二箭士,柴氏柴小棠。


  剛才的那一箭不算是驚豔,卻足以震懾住場內的所有人。若是他有心,今日,驛站中的人,怕是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而且,沒人能夠傷到箭主。


  這便是箭士,天下第二的箭士。


  陰公公愣在原地,茫然的望向那處箭來的山頭,眼中複雜一團。


  他沒有理會被一箭斷送行動能力的龔具人,更不敢挪動半步。其實不僅僅是他,驛站中任何一個有意識的人,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豐腴女子,南唐舜華郡主緊緊抓著把手,光滑的額上盡是留下一滴晶瑩剔透的香汗。這是在北晉地界,未曾跟北晉朝廷打過招呼便私自來了此處,若是他們被柴小棠射殺在了此處,怕是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徐由榮看著那支箭,心中百味雜陳。他是第一次看見柴小棠出手,一箭,隻是一箭,便讓他的心無比激動,這感情,倒是與李懷安剛才看戲的時候一模一樣。


  “真是的,人比人,氣死人啊。”


  是嫉妒,也隻有嫉妒。他自己也無比清楚,縱使在修煉個五十年,也難以有這一件的威勢,莫說什麽平淡一箭,那一箭,他擋不住。


  李懷安在哪,在落地的那一刻,一個撐不住,暈死過去。


  今日的他承受了太多,承受了他三年來最疼的傷。


  先前在隴縣,與那西山邪祟作戰時,也是被衝撞出來,但對方僅僅隻是個初有靈智的邪祟,哪裏是剛才四具白骨以及六品傀儡龔具人能比。


  嗖嗖嗖。


  當眾人望著那箭出神時,牆外躍進幾道身影,是一線天的人,陰公公的手下。


  幾人扶住陰公公,低聲問道:“公公,接下來怎辦?”


  剛才的動靜著實讓他們一驚,沒想到屍線釹都出手了,卻還是拖不住柴小棠,一箭而來,不正是說明屍線釹已經失敗,既然如此,那他們還有什麽理由繼續呆著。


  陰公公無神的擺擺手,終究還是因為一個柴小棠,三哥比他強,但還是不及柴小棠。可沒人知道柴小棠的真正實力,所謂的天下第二,又有誰嚐過他的全力一擊。


  “撤。”


  此地不宜久留,柴小棠的存在,他們沒有任何機會,若是再呆下去,怕是會被一箭宰了。


  得了命令,一眾人護著陰公公快速退了出去,馬欄寨的山賊看了眼自己家的老大,猶豫片刻,忙是上前費力架起,退了出去,而百家寨的山賊,或者說是傀儡,仍舊是站在原地,直到那四道白骨離開,才一個個如多米洛骨牌一般,倒了下去。


  葉洛禾從廢墟中走出,落下的灰灑滿她的身子,顯得有些狼狽,但還是能感受到她散發的那種出塵的氣質。


  她快步上前,如蔥般的食指放在李懷安的鼻尖底下探了探,感受到後者還有微弱的呼吸,不留意的鬆了口氣。


  伸手想取過李懷安身下的木匣,看一看這究竟是什麽玩意,能讓一線天做出這麽大的陣仗來,可李懷安緊緊抓著,取不下。


  接著她看向那支箭,箭刺穿了龔具人的心髒,留在了石子地上,深深的插著,在空蕩的院中,顯得格外突出。


  並不是完全的空蕩,那些百家寨山賊的屍體橫倒一地,讓那年過半百的驛站驛令愁眉不止。


  老驛令哭喪著臉,想著要不早些辭去這狗屁差事,可一想到家裏剛出生的小兒子,又猶豫了,這年頭,哪有比給官家做事更穩定的收入來源。


  倒是危險了些,但對於他這個馬欄坡來說,還是安全啊。對於今日發生的難,他本想發難,將一眾過錯皆推給南唐,但柴小棠的箭出現了,這便無所謂,有此箭在,一切都變得迎刃而解起來。


  一戰過後,院中淩亂了許多,碎石碎屍碎末,散成一團。


  受了不小傷的南唐漢子程塗被幾人攙扶著,手中的如陌刀收回屋中。程漢子靠坐在椅子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氣,顯然還未恢複過來。


  懂事的侍衛上前塗藥,藥效挺烈,但程塗隻是皺眉,並未吭聲,比起這點痛,還是曾在邊疆時候的銘心些。


  一線天的人退去,箭來的方向又遲遲沒有動靜,驛站便開始收拾起來。


  而在另一頭,柴小棠麵色孤冷的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屍線釹,傲然的背上箭筒,提著弓站在青石上。


  他活動了一番雙腿,淡淡出口:“坐的久了,麻了。”


  剛才的那一箭,穿過的不隻是龔具人的胸口,還有屍線釹。這個想靠自己擋住箭矢的一線天四刹,卻是僅僅讓箭勢弱了幾分。


  雙腿一軟,他無力的倒了下來,沒有流血,對於他來說,血,早已經沒了。


  北晉十月底的日子,秋葉還在紛紛的往下落,一葉一葉的,很快便蓋住了屍線釹的屍體。一線天的縫屍匠,滑稽的死了。


  柴小棠望了眼驛站方向,接著轉身離開。


  天仍舊是明朗,似乎從來沒有陰暗過,落葉在風中翩翩舞蹈,如青樓中順著薄紗下落的年邁舞女一般,一席黃紗,昨日黃花。


  不知過了多久,驛站沒了人,天徹底入夜,這處無聲的戰場,窸窸窣窣的騷動起來。


  一具具白骨並排著跳躍過來,接著齊刷刷的站在屍線釹的“墳墓”前,接著僵硬的低下身,發出咯咯的響動。


  月飛上老樹枝頭,不知名的富貴房間中珠簾搖動,有老鴉嘎嘎奏唱著難聽的曲子,是一曲古老的送魂曲。


  人死燈滅走,向前莫回頭,奈何橋,彼岸花,君莫留,君莫留……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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