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以知此事?”
疾進國君包含殺意一問,刀斧手轟然入席,群臣大驚失色。
全場氣氛已經跌至冰點。
就連作為舉主的息黯,此時看向舟僑的目光,也充滿警惕。
一旦舟僑應對不善,下一刻便是刀斧加身的局麵。
“哪有人一上來就戳穿別人陰謀的!”月母與月娥在殿後方小聲嘀咕道,“這怕不是有人自作聰明,出這餿主意。”
“且再看看吧。”月娥沒有立即表態。
因為旁邊的田籍攏袖而立,目光下垂,毫無慌亂表現。
就在此時,舟僑再度開口:“此計精於計算人心,妙則妙矣,然而卻非沒有瑕疵。”
“尚有瑕疵?”疾進國君挑起一側眉,抬手止住步步逼近的刀斧手,“卿有何高見?”
便見舟僑抬起二指,道:“有兩處。”
“其一,疾進遠道討伐搏虎,勞師遠征,後方補給困難,宜快不宜慢。然則搏虎國與疾進國並不相鄰,疾進國之兵將根本不熟悉彼處地形,試問如何速戰速決?”
“其二,若久攻不下,後方義獸國難保不會乘機偷襲,阻斷後路?到時就不僅僅是損兵折將,浪費糧秣了,很可能全軍覆沒。若是如此,疾進國元氣大傷,恐再難稱雄於諸侯之間。”
舟僑話音剛落,相邦息黯當即高聲反駁:“舟僑此言大謬,吾前番遣使者以中間賄賂義獸國國君,彼早就答應開放國境,如何反悔?”
“彼初時懾於疾進國兵精糧足,又得重金,自然答應讓道,可若戰事遷延不下,疾進國兵鋒受挫,誰能保證彼不生二心?”舟僑據理力爭道,“不要忘了,義獸國中,尚有賢大夫宮奇。”
“義獸國君當真能聽得進宮奇之言?”
這次發聲的是疾進國君。舟僑之言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
“前番開放國境之事,宮奇大夫雖然勸諫失敗,但隻要持之以恒,義獸國君總歸有動搖的一天。”舟僑分析道,“歸根結底,義獸國君乃是貪利忘義之徒,彼輩既然為了重利,敢於背叛盟友搏虎國,那為何不能為了更大利益,反過來背叛疾進國呢?”
“一旦後續戰事不利於疾進國,彼輩完全可以以救援搏虎國為名,前後夾擊疾進國軍隊。到那是,彼一方麵可以將俘虜贖回給疾進國,以收贖金。另一方麵又因救援之事,得到搏虎國謝禮。如此兩頭吃利,何樂而不為?”
“這……”
疾進國君臣聞得此言,久久無法言語。
因為舟僑的分析,可謂切中了疾進國之謀最薄弱環節上。
雖然疾進國國力強於另外兩國,但兵家勝敗從來沒有定數,勞師遠征,兵將又不熟悉彼處地形,失敗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不到真正獲勝的那一天,誰都不敢保證必勝。
畢竟不是誰都像田籍三人,能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知曉結果成敗。
本質上來說,疾進國這次主動進取兩國,就是一場軍事冒險行動。
在“伐謀”與“伐交”上,他們做到了最好。
但在“伐兵”一事上,尚有所欠缺。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疾進國君再無忌憚心思,揚手揮退刀斧手,目光期待問道:“卿既然看穿此計尚有疏漏,不知可有應對之法?”
舟僑當即躬身一揖,道:“臣不才,但熟悉搏虎國與義獸國的一切地理關隘,兵力布防,願為公身先士卒,拿下兩國!”
“大善!”
疾進國君扶手稱讚,目光再度掃向殿後的三位“祥瑞”,笑道:“難怪神人托夢,卿與相邦乃是上天賜予寡人的大才,此言誠不我欺也,哈哈哈……”
國君展露笑顏,眾臣隨聲附和,場間總算恢複了先前宴會的氣氛。
“看來是早有腹稿。”月娥擦了擦額角冷汗,看了看臉色尷尬的月母,而後目光轉向身旁。
由始至終,田籍都低調地站在角落,對眼前發生之事不聞不問,風輕雲淡。
“我總感覺,他對於眼前一幕,好像已經無比熟悉……”月娥心中莫名想道。
……
因為舟僑在宴席上出色表現人,疾進國君很快拜他為將,總攬出征搏虎國之事。
這當中自然也有相邦息黯的一份力。
別看兩人在宴席上互相嗆聲,實則同樣是事前預謀之事。
息黯之謀,他自身隻能掌握“伐交”的部分,而“伐兵”卻因為他自身以及身邊之人沒有統兵之人,故而無從置喙,落入政敵手中。
如今經過舟僑這一鬧,卻是將這個短板徹底填補上,自此以後,此戰的每個部分,都在息黯掌握之中,可以在事成之後,獨攬最大功勞,不必與政敵分潤。
……
“你是怎麽想到以此法參與這次大戰的?”回去以後,月娥向田籍問道。
別人不知此事內情,他們同為入夢者,自然知道舟僑在疾進國君臣的那番言語,根本就出自田籍的手筆。
舟僑雖然懂兵略有將才,但殿上的那番話術,那份欲揚先抑的節奏掌控,明顯屬於說客辨士之流。
“你們修養期間,我仔細琢磨了很久。”田籍含糊答道。
他確實是自己捉摸,不過是以【心鬥】方技。
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他就算再聰明絕頂,也總有疏漏的時候。
好在他真符世界內,有一百名“遊客”的存在。
這些遊客單個都說不上是天賦異稟的智者,但隻要不斷試錯,不斷推演,總能找到一個接近完美的行動方案。
恰如先前殿上為舟僑準備的對答話術。
“說起來,這番話術,還是我自己的一道神念,參考碧池的‘亂世’途徑特點模擬出來的。”田籍反思總結道。
“亂世途徑,秩一名為說客,正是擅長說服遊說之事,秩一階段就能比肩比遊者秩二的【大言】,且更為精熟。後續秩次,也多的是各種謀劃算計的能力。”
“若讓她加入我的【心鬥】行列,想必能讓我的推演水平極大提高。”
“隻可惜碧池非遊者,不好分出神念。而若直接讓她本人清醒過來,我又不放心。”
“著實有些可惜。”
……
不久之後,舟僑正式領兵出征。
而田籍也在軍中混到了一個隨身書佐的身份。
職位不高,勝在隨時隨地伴隨舟僑左右,用後者的話來說,吉田雖無軍師之名,但在他心中,吉田就是真正的軍師。
這正合田籍意。
“到了這一步,我等於實質上掌控了疾進國進攻兩國的戰爭,所謀之事,也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來,就是確保全取三神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