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行酒令
諸葛兄弟有些尷尬,諸葛行敏一臉疑惑的看著葉平,葉平笑著打著圓場道:
“二位有所不知,申貼司的妹妹方才才做了一頓東坡肉,貼司吃過後,便將其回鍋,加了點佐料,再次出鍋時,那東坡肉已經鮮美無比,晶瑩剔透,入口即化,我等吃了個大飽,眼下已經是在吃不下東西了。”
話畢,又湊在諸葛行敏耳畔低語:
“申貼司的東坡肉比你好吃!”
諸葛行敏隻好訕訕笑著賠罪,正要收拾碗筷,申黎庶卻道:
“迅疾若沒吃飯,我就先等等,我素來喜好吃飯,雖然剛剛吃過,但此時肚中又覺得餓了,我等邊吃邊聊。”
諸葛行敏喜笑顏開,招呼著申黎庶葉平坐下,諸葛行言早已從窖中拿來一壇好酒,笑道:
“俗話說,無酒不歡,此乃我兄弟二人親自釀造的黃酒,這酒給貼司溫上!”
諸葛行言一邊吆喝著,一邊弄來一個小火盆放在桌上,吹著火折子引燃紙張,接著紙張引燃了木炭,黃酒小火溫上,四個人一邊吃著飯菜,一邊隨便閑聊。
“聽聞貼司查了衙門的南糧倉,從衙門裏麵捉了隻吸民膏的大耗子,為民伸張,當該痛飲一大杯!”
申黎庶哈哈大笑,衙門呆的久了,自己好長時間沒有遇到這般爽朗之人,便道:“小杯怎能盡心,當以大海(容量極大的一種酒杯)來盛酒!”
“男兒吃酒不以女兒之態,當以海替杯,弟弟,快去拿大海過來!”
諸葛行言爽朗大笑:“原來貼司也是這般爽朗之人,我這就去拿大海過來!”葉平也吆喝著遂諸葛行言一同去拿,葉平與諸葛兄弟自從上次結識,便成了好友,三人年輕喜好玩樂,沒有那些繁雜的主客規矩,申黎庶覺得蹊蹺,但隻想到或許幾人一見如故,並未往心裏去。
大海拿來,一人倒了一滿杯,敬了禮後一飲而盡,溫熱的黃酒燒的四人的臉頰紅了起來,汗水凝在額頭,房內外充斥著快活的味道,諸葛行敏擦著嘴角殘留的酒,笑道:
“今日我等與貼司一見如故,四人齊桌,濫飲無趣,不如來行酒令!”
諸葛行言一拍大腿:“好!就按哥哥說的,來行酒令!”
一聽行酒令,葉平就明白自己今日又得大醉一場了。酒令分兩種,一為雅令,二為通令,雅令行令,便是先推一人為令官,出對子或者詩句,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續令,所續必在內容與形式上相符,如果續不上,或者不被眾人認可,就會被罰飲酒。雅令要求行酒令者既有文采和才華,又要敏捷和機智,顯然不是葉平這沒文化的玩的。
像是葉平喝酒,也好酒令,不過行的卻是通令,便是擲骰、劃拳、猜數,若是行通令,葉平保準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諸葛行敏他娘的是不是在刁難老子?”葉平暗罵一聲,聽申黎庶道:
“今日我與葉平為客,第一輪令官就讓主人來做,請。”
行酒令申黎庶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作為穿越者,肚子裏麵沒有點墨水也是不行的,實在被難住了,自己還能借鑒一下別人的詩詞,反正那些詩人詞人還沒出身。
“隻要我抄的夠快,老子就是原創。”
諸葛行敏舉杯站了起來,笑道:
“今日就說這東坡肉,東坡曾為其作詞唱誦,我等今日也做了這道佳肴,不如引以為令。”
略微沉思,諸葛行敏道:
“燒炊起煙搖折扇,注水潎冽頌美篇。
汁濺湯佳饞丱童,此肴當為菜中仙!“
申黎庶拍手喝道:“好詩!迅疾張口四句,便言盡東坡肉之精髓!”
言前韻開了首令,後麵續令的就隻能照著格式往下接,首聯頸聯結尾得用名詞,頷聯尾聯又得用單字押韻,申黎庶已經開始苦思冥想了。
諸葛行敏笑著坐下,諸葛行言舉著大海又站了起來,道:“弟弟也不甘下風,申兄且聽我一言——
“雲蕩深巷起青煙,道旁伏草嗅香漣。
黃毛小子搖舌頭,垂死仍詠東坡言。”
“小子此令,比不過首令,當該自罰一杯。”說罷就要吃酒,卻被申黎庶一把攔下,笑道:
“迅詞此詩,起承轉合一通到底,比起迅疾的令,多了一絲世俗香火,蘇東坡發明了這道佳肴,初衷便是要將此菜發揚光大,為百姓家中常菜,這杯酒不該罰給你吃,且聽我來一令。”
話畢,申黎庶舉著被子站了起來,這酒令出的太刁鑽了,他可抄不來這種詩,不過他也從小喜歡讀詩,俗話說讀詩百首,不會吟詩也能謅,大學時候自己還參加過文學社,方才二人吟令時,自己腦海裏麵已經編出了一首,便道:
“酒過三巡抿嘴尖,口中肉汁味極鮮,
卻問杯盤何所王?清玉自笑傲九天。”雖然調律並不妥當,但卻符合令調,比不上諸葛兄弟的兩首詩,但胸中大誌已經透著酒令浮了出來,卻是稱王稱雄,諸葛行言第一個站起了身,道:
“申兄此令,胸中誌向盡藏其中,更壓我等一籌,我當自罰一杯。”說罷,仰頭一飲而盡。諸葛行敏也起身道:
“此令當為此巡之最,我當自罰。”
葉平見諸葛兄弟二人都飲了酒,自己也隻好舉著大海起身,道:
“我是個文盲,隻覺得貼司此令甚為妥當,好得很,我也自罰一杯。”
三人都喝了酒,該葉平接令了,奈何葉平站著身子舉了半天,憋紅了臉,卻憋不出一個大屁來,諸葛行敏隨即笑著解圍道:“行令,盡興就好,葉兄就不管令律了,隻言東坡肉即可。”
葉平這才笑道:“早說嘛,我既然是個文盲,你又出了這麽難的酒令,實在刁難於我,迅疾兄自罰一海!”
“哥哥,葉兄說的是,快自罰一海。”
見諸葛行敏自罰了一海,葉平笑道:“咱是市井之人,顧不得什麽大雅了,我就借著酒勁,作一令讓大夥樂樂——
“黃毛小子吊兒當,轉身進了典當行。
“掌櫃問來無所事,隻想換錢饞肉香!”
眾人捧腹大笑喝彩叫好,紛紛自歎不如,三人都自罰了一大海,正倒酒時,卻聽小火盆燒的陶壇“哢嚓”作響,原來壇中早就沒了酒,諸葛行言再提來一壇黃酒溫上,四人又來了兩巡酒令,還沒盡興,都覺得不夠,又上了一壇,喝的四人肚子撐的圓溜,實在咽不下去酒,輪換著跑了幾趟茅廁這才好轉,此時又撤下了大海,換上了小杯,四人一邊談天,一邊說地,聊著聊著,申黎庶就問起了科舉的事。
“迅疾既然科舉中榜,成了進士,又為何回了縣中,不去京城當官呢?”
諸葛行敏拄著身子,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冷笑道:
“世道不古,那科舉中了榜的進士,都隻能在城裏窩著等詔,眼兒尖的,就上下打點官人和宮中內人,更有甚者,天天臥在延福宮門口抱著詞文等著官家出麵,還有重金求畫的,托人送去朝裏幾個權勢大的佞臣府上,祈求在官家那兒博得姓名。我走時,朝中全被媼相和花園子幾個奸賊把控,清流全備擠在一邊,不得幹預朝政,天下苦不堪言,官家的延福宮卻越來越大,花園子又提了什麽艮嶽,想搞個大工程,我實在待不下去,便回鄉了。“
諸葛行言打了個酒嗝,也冷笑道:“大哥進京都混不明白,我就更別說了——申兄,請觀一物。”
諸葛行言帶著三人來到院中牆角,翻開笤帚,底下卻藏著一把劍!
諸葛行言將劍握在手中,抽出劍身,道:
“不滿申兄,我素來喜好練武,通讀兵書,做夢都想有朝一日提劍殺去燕山,收複燕雲!但像我這樣的武人,必不會受到當權者的青睞,索性一邊練武一邊讀書,隻好藏起劍來,想靠著科舉博個出身罷了,這世道早該變了,當我看到花石綱逼得方臘那般的老實人都起義了,振臂一呼居然有數十萬人響應,我便知道,這得國不正大宋的江山遲早要完!”
諸葛行敏一把捂住諸葛行言的嘴巴:
“弟弟休的胡言!”轉身又對申黎庶賠罪道:
“我弟已經喝醉了。”
申黎庶哈哈大笑,接上諸葛行言手中的劍,舉起對準明月,道:
“迅詞並未喝醉,正真醉了的,是朝中的大臣和士人,還有那高高在上的官家!”
“我身為一介小吏,能做的事情不多,隻想保一縣之地百姓無憂,然而當我正真去做實事,我發現,醉的便是天下!”
“就那小小的鑒湖倉,都敢幹欺上瞞下之事,吞了百姓稅糧,拿著公糧放租,逼死了多少良家子弟?山陰本地流民,流亡外地者,皆出於鑒湖倉賊人之手!我恨不得生食此賊!”
申黎庶咬牙切齒說完,卻又垂頭喪氣道:
“奈何阻力太大,我鬥不過權貴,鑒湖倉的事,終究不是我能辦的了的。”
諸葛行言聽完,卻哈哈大笑。申黎庶一問,諸葛行言道:
“你辦不了,有人卻能辦的了!”
申黎庶輕蔑道:
“我都辦不到,越州還能有誰辦得了?”
諸葛行敏抬頭,強忍著醉意,努力擺正自己紅上耳根的臉頰,一顆字一顆字的說道:
“越州知州,王仲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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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嶷,生卒年不詳,一說政和四年知越州,一說宣和四年知越州,但根據史料,建炎三年,王仲嶷知袁州,政和四年年和建炎三年隔了十五年,王仲嶷在政和三年知越州不合實際,又有史料記載“宣和中王仲嶷為太守,遂盡籍湖田兩千兩百六十七傾二十五畝獻於官”再加上劉耠築城守方臘之圍後被調離,推斷越州新知州當為王仲嶷妥當。
另外東坡肉剛被發明的時候確實和白水燉肉沒啥區別,作用就是推廣了豬肉食用範圍,南宋以後才被改進的,清代時期,東坡肉與現在的做法沒什麽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