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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人不如狗

  青樓當然是合法的,鄧政思去青樓消遣當然沒什麽毛病。


  可如果將此事利用起來,足以壓垮鄧政思。


  因為牢子裏頭,有一個替人坐牢的替子,就叫鄧政思!

  “這重名,重的也太巧了吧!”


  申黎庶哈哈一笑,誇了誇關傅雲,並告誡此事勿要伸張。過了一會兒,葉平就帶著黑壓壓的一大批人過來了。


  “手分,這些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


  申黎庶瞪了葉平一眼,罵道:“你他娘的,統共就三十四個人犯,你怎麽給灑帶來十幾個?你要幹嘛?”


  葉平表示委屈,卻並不抗議,申黎庶對著葉平指指點點:“你他娘的,就在這兒,”申黎庶起來,把椅子讓了出來,抓著葉平摁到了椅子上坐下,又把茶碗強塞在葉平手裏,“你就在這坐著,給我審個清楚,關傅雲,給你葉大爺吹扇子。”


  話畢,便自己拍拍屁股走向後麵那排牢房,葉平麵露難色,等看不見申黎庶的身影之後立馬換了一副嘴臉,二郎腿一翹,大大咧咧道:

  “關傅雲,給你大爺好好搖扇子——你們幾個,把人犯排好隊,讓一個一個過來伸冤,乃公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冤枉。二福,你來再給你大爺我倒點茶,茶水早被手分給喝光了。”


  ——


  申黎庶背著手走著大爺步子,來到第二排牢房前,從左往右數到第七間房子,便開了門走了進去。


  裏頭及其昏暗,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地上堆著薄薄一層幹草,牆角到處都是屎尿,蒼蠅在上麵飛來飛去嚐鮮,東北角臥著一個人,穿的破破爛爛的,抱著一碗舔的發亮的破碗底,正呼呼大睡。聽到響動,這人抱著碗底猛然爬起,以為是投飯的庖子來了,連看都沒看就使勁跪著磕頭:


  “神庖爺爺,求您給小子多打兩口吧,倒地上就行,求求爺爺了。”


  申黎庶見著這可憐模樣,內心一陣心酸,平和道:“我不是庖子,是衙門的手分。”


  此人一聽,趕忙護住碗底抬起頭來,申黎庶這才看到他的臉——整張臉都是黑乎乎的,臉上堆滿泥垢,眼屎糊住了半隻眼睛,披頭散發,發絲結成一塊一塊的,腦袋上禿出塊塊斑點,發著紅,上麵甚至有蟲子爬來爬去。鼻涕也趴在嘴唇邊上不肯離去,唇瓣腫的發紫,顴骨凸成了山峰,胳膊又細又長又黑,連人樣都沒了,城裏頭瞎跑的野狗活的都比他強。


  手分是什麽他不知道,既然是衙門裏頭能報的上名號的,對他來說就是大官。他看到申黎庶看見他後變得扭曲的表情,生怕惹著大官不開心,趕忙伸出手往手掌“呸”了兩口唾液,兩隻手掌摩擦一陣,終於露出了肉樣,又趕緊“呸”了兩口,胡亂搓了一下臉,就當洗了臉了,然後捋了捋頭發,抓出幾隻肥肥胖胖的蟲子丟進嘴裏,然後飛速將頭發束起,“砰砰砰”的給申黎庶磕著頭。


  “大官人,大官人,蒼天終於有了眼啊!”


  申黎庶原本還想坐下說話,眼下卻在這間牢房裏頭連落腳的地兒都找不到,不是他嫌棄,而是這他根本想象不到這牢房裏頭居然能這麽髒,每一處幹草上都沾了穢物,發出的陣陣惡臭差點讓申黎庶吐出來。他麵對的已經不是人犯了,在這間牢子裏活著,連尊嚴都被剝了個幹淨。


  “你是鄧政思?太平鄉全節裏人?”


  “大官人,小民就是鄧政思,太平鄉全節裏人!”


  “腿怎麽了?”申黎庶注意到這人犯鄧政思居然連跪都跪的搖搖擺擺,一堆蒼蠅圍在腿邊。


  “大官人,小民爛了一條腿,跪著不礙事。”


  申黎庶歎了口氣,走出了牢子,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便在“鄧政思”的哭喊中走了。


  來到牢房外,看見葉平瞧著二郎腿一副大爺做派,申黎庶就氣打不上一處來,罵道:“好你個葉平,真把自己當了大爺!把這些人犯通通弄回牢子裏蹲著!”


  葉平嚇得趕緊起立,對著目瞪口呆的手力們罵道:“快,把這些人犯押回牢子裏!”


  前麵人多,都是手力們站在前麵,擋住了申黎庶的視線,他這會兒才看到,人犯全是一個髒兮兮的可憐樣子,雖不如“鄧政思”那般淒慘,但也相差不大。


  “關傅雲,你去廚房把管牢子人犯夥食的庖子叫過來——葉平,帶人滿衙門找,給老子把卓子明抓過來!”


  關傅雲趕緊跑了,葉平揉了揉眼睛:“抓過來?手分,下屬沒聽錯吧?”


  申黎庶破口大罵:“快你娘的去抓人!”


  葉平一溜煙就撒了,申黎庶腦海又是“嗡嗡”兩聲,原來是靈魂冒了出來。


  “惹誰也不能惹庖子,你可想好了?”


  “他娘的狗庖子,乃公上次已經給他讓利了,沒想到他吃的這麽狠,拿個破碗底招呼人犯,裏麵關著的又不是狗!縱然是狗,吃的也該比這好吧。”


  靈魂冷笑一聲,道:“世道不古,好歹山陰的人犯一日尚能有一餐,天下這麽大,餓死的人多得是,你這麽菩薩心腸,管的過來嗎?”


  “管!”


  “為啥?”


  為什麽?就憑他申黎庶見過千年後的繁華,見過千年後的人樣!靈魂雖然與申黎庶共享了一個記憶,但他卻永遠無法理解,那個社會的意識形態。


  為什麽會有人有那樣高的理想?為什麽有人寧願放棄溫床也要奔走他鄉?為什麽有人可以麵對數十倍的敵人還能毅然挺立在高原之上?為什麽有人死在那條路上卻心甘情願?這是他這隻靈魂體永遠也想不清楚的。


  半晌,肥胖的庖子挺著腰背站在了申黎庶的麵前。人犯已經被押到牢房裏頭,手力們也趕來過來,站在申黎庶的身後。


  “平時牢子裏的那些墮民、替子,其餐食你是如何安排的?”


  “按慣例,一日雙餐,早晚各稀粥兩勺,過節一日三餐,厚粥三勺。政和年,朝廷大舉攻夏,越州出糧甚多,人犯的飯量改為早晚稀粥一勺,過節不變;去年方臘圍城,為了省糧,人犯日供一日一餐,不分節氣,手分,小人都是按照規矩來的。”


  “啪”的一聲脆響,庖子臉上已經多了一個紅印子。庖子顯然沒有料到會挨打,一隻手捂著臉頰,指著申黎庶道:“你,你,你······”


  “你,你你媽個頭,葉平,給我把這豬頭往死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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