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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肥豬

  當日午間,正是萬物疲倦的時候,吏員們已經吃過了午飯,還留在縣衙的吏員們各自在房裏呼呼大睡,打呼聲此起彼伏,申黎庶終於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兩房,置身一片打呼聲中,申黎庶懷疑自己是不是進了癩蛤蟆池子。


  好在此時沒人在兩房附近動彈,申黎庶免去了眾人麵前的尷尬,他來到自己的房中倒上茶水,腦海中回想的還是之前那副丟臉模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餓其筋骨,勞其體膚······”


  申黎庶正在安慰自己,門突然一響,原來是何偉才抱著一本賬哭喪著臉進來了:

  “二哥,我們三兄弟的臉,都讓你丟完了!”


  申黎庶在另一個靈魂的影響下,正在慢慢變得死皮賴臉。反正事到如今,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就把何偉才的話當做放屁打響炮了,隻要自己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於是申黎庶繞過話題,直擊主題:


  “近日下獄的花名冊帶來了嘛,拿與我瞅瞅。”


  何偉才一愣,“哦”了一聲,便把懷裏抱著的花名冊遞給了申黎庶。申黎庶把自己從賬房拿來的兩本隸民戶冊給何偉才扔過去了一本,又把獄子人犯的花名冊一同扔了過去,何偉才下意識接過,便胡亂翻閱起來,申黎庶吩咐道:“你先坐在這兒,把獄子裏看起來有錢的那幾個從這裏挖出來。”


  申黎庶見何偉才沒反應,抬頭一看,何偉才捏著賬頁的手指仿佛暫停在了原地。


  “怎麽了?”


  何偉才抬頭“哦”了一聲,指著一個人的名字,道:“鄧貼司怎麽在獄子裏頭?”


  申黎庶給何偉才屁股上來了一巴掌:”你怎麽才看到?“


  何偉才一臉委屈:“我之前又沒翻賬···”


  “那就是和姓鄧的殺才同名同姓的,”申黎庶看著人犯名單上的鄧政思,內心深處居然咯咯大笑起來,他知道是另一個靈魂又有鬼主意了,於是自己也忍不住地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正在申黎庶傻笑時,門突然被人輕叩三下,等申黎庶止住了笑,何偉才便跑過去開了門,進門的正是卓子明。


  卓子明是個聰明人,他閉口不提今日申黎庶受辱之事,來到房裏背手合上了門,憂心忡忡道:“那幾個平日跟著我的手力和弓手,經過前麵的事後,都不再願意今晚過來吃酒。”


  申黎庶看著卓子明,知道他還有後話說,何偉才見申黎庶不說話,便也在一旁乖乖等著。


  果然,卓子明又道:


  “不過,獄子的差事,他們還是願意來忙活的。”


  申黎庶點點頭,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隻要有人來辦獄子的差,那就問題不大,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在另一個靈魂的提醒下,申黎庶徐徐道:


  “那就先把人犯賬冊核對清楚,我要詳細到他們家住何地、戶有幾口,年方幾何、討活生計,男的我要家中妻女娘家,女的我要丈夫主家,這是個大工程,何偉才,你傍晚來我家裏,你我共同把賬核清。”


  卓子明不識字,核賬上也幫不了什麽忙,申黎庶想了想,又道:


  “大哥,你則暫時與我保持關係,但要讓其他人知道,你嫌棄我今日丟臉,讓外界以為,你想混完這次差事就要與我劃清關係,另外在傍晚告訴那幾個手力、弓手,就說我有病,找了個大夫開了藥,要在家裏休養幾日,讓他們先等著。”


  “閑暇時間,各行其是,該幹嘛幹嘛,和平常一樣,勿讓他人疑慮。”


  二人告退,申黎庶便帶著三本賬出了縣衙。


  站在縣衙大門前,申黎庶負手而立,又看了看衙門門口的那扇屏牆,聽見門口兩排弓手手力的值房傳來的一陣陣雷聲,申黎庶的腦海“嗡”的一聲,眼神忽閃了一下,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


  他在前麵笑,後麵看門的兩個門子在後麵偷著譏笑,等申黎庶大搖大擺走遠了,兩個門子便開始放肆大笑。


  這時縣衙門口又出來一人,那人一身書生氣兒,對著兩個門子的屁股就一人賞了一腳,罵道:“笑你媽!縣衙乃正氣雲集之地,怎能容爾等胡亂放肆?”


  ————


  月已掛上枝頭,上黨坊在第二廂的中間,東西南北各是義井坊、祥符坊、諸善坊、永福坊,上黨坊遠離主要街道,坊裏頭平時隻有中間幾戶人家有錢點燈,西邊一角是沒有燈火的,今夜上黨坊的西邊一角的一間房裏,卻出人意料的亮了起來。


  申黎庶剛續上兩根新蠟,又泡了一碗茶水,伸了伸懶腰,和何偉才盤腿各自站了床的兩個角,二人之間隔了一案短腿桌。隻聽著兩個人自言自語,念叨著一些人名地名,兩根毛筆在紙上劃來劃去,賬頁被翻得嘩嘩作響。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周邊鄰居在詫異申黎庶家點燈傳播嘩嘩翻書之聲之時,想到申黎庶腦子已經壞了,便不再驚奇,隻是各自在家搖頭晃腦歎息可憐。


  傻子的身份倒也給了申黎庶極大的方便。二人把蠟續了一根又一根,直到第七根蠟燭燒到一半,申黎庶才將毛筆放在了筆架上。


  “二哥,現有的那些人犯統共三十八個,名單都列了出來,詳細到族、家、親朋好友,裏頭有四個是城裏頭開鋪子的,十七個都是替人坐牢的替子,十個是墮民,三個老實市民,四個是外縣走親戚被充數抓進的獄。”


  “墮民窮的叮當響,沒啥意思,老實人來錢快膽子小,這三個人估計都被江三榨幹淨了,也不再考慮之中。替子們本來就是窮人乞丐一類,光腚上街,誰也不怕,死了就死了,從他們嘴裏摳錢還不如在狗嘴裏摳象牙,不實在。”


  “那四個開鋪子的商人油嘴滑舌,都是奸詐人物,就憑江三那個豬腦子,定然沒有在這四人身上撈到好處;商人嘛,就先放在牢裏頭讓他們多呆兩天,明天吩咐後廚,把這四個人的飯量再減一減,一人一日兩碗稀粥,多的錢就讓庖子拿走。”


  “至於四個外縣的,有親戚在本地,多半是要動關係給錢撈人的,讓你大哥死不鬆口,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把豬養肥了再賣。”


  何偉才仔細一陣摸索,又問道:“給那四個坐賈的一人一天兩碗粥,是不是有點多了?”


  申黎庶明白何偉才是想在這上麵摻和一筆,撈點夥食錢,便聽著另一個靈魂的話,告誡道:

  “之前的夥食是一日兩頓米飯青菜候著,你見這幾個人犯什麽時候吃到過衙門給的一粒米?四個是有錢人,頓頓都有家裏人花錢送著,吩咐後廚一日兩頓稀粥,潛意思裏是在告訴後廚,吃的往後不給送啦,要想見人還是得交見麵錢,以後人犯要吃公糧!”


  “偶爾讓利與別人,也是有回報的。和庖子們把關係搞好,說不定還有用處。”


  申黎庶又想了想,對著何偉才意味深長道:


  “你才剛進衙門沒多長時間,這裏頭門道深著呢,好好學,好好看!”


  何偉才恍然大悟,直言終於醒悟,申黎庶看著整理的名冊聽著何偉才拍他馬屁,盯著上麵的一行字久久不放:


  人替,鄧政思。


  這時,房外院門卻被叩響了。


  ——————


  上黨坊、義井坊、祥符坊、諸善坊、永福坊,皆為山陰縣第二廂真實坊名。


  宋代起,人民一日三餐習慣漸漸形成便逐漸擴散。


  墮民來源流傳有多種,多種流傳早於南宋,推測北宋越州應當已經出現了所謂墮民,並非南宋以後形成的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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