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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獄子

  大宋宣和四年四月,越州山陰縣衙。


  此時正值清晨,昨夜方才下了場小雨,溫度尚未回升,空氣異常清香,街上各種叫賣早點的聲音此起彼伏,路人熙熙攘攘,都是來趕早點的。


  夜市方休,早點攤已支了起來,從天空俯瞰,城內廂坊全無炊煙,青煙繚繞的皆是街道小攤,原來宋代市民的早餐從來不是點燃自家炊火,而是在街道兩旁買點早點坐在攤位上吃,來遲的一般為了所謂早點十步不離鍋的諺語就會就地蹲在地上吃完再走。


  穿越各個廂坊,申黎庶長吸一口縣衙外的清新空氣,吧唧了兩下嘴巴,給餓的咕咕叫的肚子填兩口唾液,回頭望一眼縣衙大門口的牆屏,又看了看兩個蹲在縣衙門上睡覺流著鼻涕口水的門子,方才一擺衣袖,踏進了縣衙。


  大宋公務員一般不會這麽早來到衙門辦差,此時的衙門冷冷清清,正對麵陽門口的兩個門子也是一副懶漢模樣,申黎庶直徑走到右側土地堂,按照慣例拜了拜土地爺,香爐裏插了兩根燒了半截的香,申黎庶不慌不忙也點了一根插上,磕了個頭便轉身往身後的獄裏走去。


  今日他要辦差。


  推開了獄的門,一聲話便已傳了過來,隨即見到一個人影閃了過來:

  “二哥,今日該大哥當值,怎地這會才來?”


  緊接著一股惡臭隨之襲來,申黎庶隻慶幸自己沒有吃早點。


  昏暗的獄裏唯一的光源便是天窗透來的陽光,整個獄裏廳堂是個正方形,中間擺著張八仙桌和三張椅子,桌旁站著一人,那人冷冰冰瞅著申黎庶,被陽光撒著的半張臉看起來英氣逼人,但申黎庶知道,此人的另外半張臉的臉上則有個口大的刀疤,極其惡心。


  “三弟,二哥昨夜吃得少,今早餓的不行,便先在路邊攤上吃過了——大哥先請坐,咱坐下說。”


  刀疤臉大哥拉出椅子冷笑一聲便坐下了,三弟依舊納悶,自從之前三人醉酒一場之後,自己的二哥像是轉了性一樣,以前若是輪到兄弟三人獄子當值,這小子可比誰都積極,往往天剛亮就提著飯團坐在牢子門口,吃過飯便會挑選獵物使勁折磨,直到把獵物的油水榨的幹幹淨淨。但凡有了空閑時間,就會在城裏到處挑唆事端借機抓人撈錢,完全不如近日這般消極。


  申黎庶確實是轉了性,不對,確切來說,他已經不是以前的申黎庶了。


  他穿越了!


  碰巧的是,這個靈魂寄宿體也叫申黎庶。


  申黎庶穿越已有半個多月,剛穿越時自己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眾人皆以為是他酒還沒醒,待第二日,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與靈魂便同他漸漸融合,晚期中古漢語他也能說的明白了。


  作為一個老實人,申黎庶很快適應了穿越後的生活,隻是每當夜晚,他就會想起千年之後自己的小家——平方不過一百,飯食不過三餐,上班攢錢隻為以後可以談婚論嫁,每到佳節,自己還能掏出幾百塊錢為父母添置一件新衣。


  可惜的是,這種日子申黎庶是再也不會過上了。


  原因就在,他穿越的時代,正是北宋末年!


  原本他並不認為這是北宋末年,記憶融合之後,他發現,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去年剛好被方臘給圍攻了。


  盡管他不熟悉曆史,縱然《水滸傳》是虛構的,可方臘起義和宋江起義是不會出錯的。


  果然,他在經過打聽之後,確實打聽到了,前兩年京東東路(山東)一帶也有夥流寇造反了,領頭的就叫宋江,據說去年都打到淮陽軍了!

  沒記錯的話,接下來幾年就應該是靖康之恥,趙構逃亡,北宋藥丸!

  穿越到哪朝哪代不好,為什麽偏偏是這大慫???

  “二哥,姓江的這狗玩意這幾天在獄裏輪差,把油水都榨完了,眼下我等應該如何?”不容他再思索,自己的三弟便再開問了。


  其實今天獄裏的三人並不是親兄弟,大哥卓子明,家居山陰縣第一廂孝義坊,在衙門是個弓手牙吏,身強力壯,去年方臘圍城,他在城頭殺了兩名賊寇;三弟何偉才,家居山陰縣第二廂義井坊,是衙門主簿廳的廳子,消息較為靈通;申黎庶排老二,住在山陰縣第二廂上黨坊,原來自己是讀過書的,原先的靈魂嫌義學的先生迂腐,便放棄了讀書,托了關係來縣衙做了手分。


  三人陰差陽錯結實,並拜了關二爺,謀求一起發財。大小輩分依年齡排序,卓子明二十有七,申黎庶今年二十二歲,何偉才年齡最小,剛二十出頭。


  三人平日分工明確,何偉才探聽油水肥差;申黎庶是手分,盡管如今手分地位大不如貼司,但好歹手中也有一些權力,平日是他負責爭取差事,打擊其他牙吏,同時出謀劃策;卓子明凶狠,一些見不得人的髒活得他來幹。


  “二哥,說句話,大哥這個月獄子當值,可不能白白讓發財的機會從我等眼皮子底下溜了!這獄子的肥差,別人還眼饞著呢!”何偉才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大哥卓子明依舊一言不發,準備看申黎庶的應對。


  “三弟,縱然這肥差是好,可畢竟是從百姓······”


  “二弟!”卓子明終於放了話,“獄子的輪差本不到我的頭上,你可是費勁心思給我調上來的,為此咱三兄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眼下張口閉口又談百姓利益,你是之前吃酒傷了腦子?大哥平日是敬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嘴裏放屁打呼,眼下這差事,我看咱還是得按老方子辦差。“


  “至於油水,你若要吃,依舊留給你大額,若是不要,那便由我與三弟分了!”


  何偉才立馬起身:“大哥,你這是什麽話,二哥不過是吃酒吃壞了身子,該由我等幫襯的還是得幫襯,差事落下,二哥出力最多,油水也應當是一滴不少,二哥若突然生了菩薩心腸,不如這輪差事先由二哥看著,你我兄弟先操辦了,二哥自然是能習慣的。”


  卓子明有了台階下,道:“那便由三弟說的來辦吧。”


  申黎庶似乎得到解脫,長歎一氣,不料卓子明又冷冷一句,聽得申黎庶渾身發麻。


  “二弟,腦袋吃壞了酒,腿腳該當自如?”


  ——————


  宣和三年二月,方臘數萬圍越州,知州劉耠調兵築城固守。《嘉泰會稽誌》


  宋嘉定十七年,山陰、會稽兩縣共五廂九十六坊,徽宗時期越州山陰第一廂孝義坊第二廂義井坊上黨坊應當真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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