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功過
長寧與耀陽抬頭看著白胖騎士的動作，二人本能地摒住了呼吸。
此時白胖騎士的左手中已經沒有了頭顱，只有一個雞子大小，且密布數百絕望面容的黑紅色鈴鐺。
白胖騎士抓起鈴鐺在耳邊搖了一下。
「叮鈴鈴~~」
鈴聲響起的一瞬間，長寧與耀陽的耳中及腦海中猛地鑽入無數生靈的哀嚎與慘叫。
『嗡~~』
待耳邊再無生靈哀嚎之聲響起，長寧這才發現自己已然不知何時躺在了地上。
搖了搖頭脹痛的腦袋，長寧緩緩自地上站起。
略帶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依然身處祠堂之中。
抬頭看向頭頂，正好看到白胖騎士將手中的鈴鐺掛在了骷髏馬的脖子上。
這一剎那，長寧在白胖騎士清徹的眼中隱隱看到無數身影在閃動。
食中二指再次一抖，千絲盤繞，再次恢復為一根細長髮絲模樣。
「你三人何故在此？」
白佑安反手一甩，指尖細劍離手，猶如一道白芒融入下方嵐河眉心之中。
緊閉的門窗，完好無損的棚頂，寂靜無聲的祠堂。
「呼呼呼~」
時不時地就見其彎下腰伸手下撈，將一道道幽魂撈起塞入口中。
但見一道道夭矯的劍光在夜空中穿梭飛舞，形成萬千鐵樹開花一般的絢爛景象。
綠蘿真君眉頭皺起，嵐河話語中對『門神』白佑安充滿了尊敬，稱呼也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綠蘿真君淡淡道：
「再有五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之夜了，其時本界會對羽人進行血脈本源封禁之術。
陰兵大舉出現，就是為了剿殺各種毫無神智的幽魂厲鬼。
綠蘿真君解釋道：
「一則是由於鬼門大開，幽冥界內有一些強大且特殊的幽冥生靈藉助特殊能力進入了人間界。
「嘭~」
短棒打著旋自棚頂破損處飛回落在白胖騎士右手之中。
但儘管這些古怪的幽魂極其強大，但長寧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此幽魂整體呈現人形，四張面孔朝向四方，數十根長臂分散在軀體各處，半透明的軀體內包容著數不清的幽魂。
不見有法力動蕩，也不見有靈光飛射。
正在幾人心神激蕩之際，忽地耀陽一指左側，叫道：
嵐河神情一怔，不明白師兄為何阻止自己開口。
嵐河身軀一震，這一刻她感覺身體極其溫暖，就似泡在太陽所化的汪洋之中。
長寧獃獃地看著眼前好似時間倒流的一幕，心中充滿了極度的震撼。
「轟~」
白佑安想了想，舌尖一咬，一點金紅血液自口中噴出，落在手中的細絲之上。
「嘩啦啦~~嘩啦啦~~」
同時也因為羽人魂靈為本界所滅，其等對本界之生靈懷有極致的怨氣，一旦其等混入人間界，必然會對本界之生靈造成無窮殺戮。
「師妹，慎言！」
白佑安的神情在說完這句話后再一次變得憨厚慵懶。
白公的靈位就在最下一階。」
白佑安以右手食中二指拈住白金色的細絲，右手微微一顫，三尺長的細絲頓時分裂為千百條。
只從三人的拜見，便能分出遠近。
破碎的磚瓦、木片一點一點復原，重新凝結成整體。
與之相對的，三隻長長的手臂也恰在此時悄悄自棚頂破損處退了出去。
待二人再次睜開雙眼望向靈位時，那裡只有一道空白的靈位端端正正地立著。
白佑安此聲針對嵐河，俯身正跪拜祈禱的嵐河直身抬頭，露出極其蒼白的一張臉及一雙灰白色雙眼。
嵐河恭聲答道：
細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過一道黑紅兩色的火光。
略帶困惑地撓了撓頭，白佑安雙腳一磕馬腹，骷髏馬繼續踏空而行。
嵐河如今竟然會對『門神』尊敬如斯，自是令她心生警惕了。
長寧三人應了一聲，隨後齊齊看向四周。
嵐河雙目綻放灰白微光看著遠處，口中無意識的說了一句。
看其等外表模樣，正與之前在祠堂內師妹曾經言及的那些幽魂極其相似。
她不知道嵐河在祠堂內經歷了什麼，心中不免有些擔心。
將自己的三根髮絲及從鈴鐺上拔下的一縷髮絲與『如意金符』合在一起，雙手旋錯一扭，一道淡淡的透明漣漪在其手中盪開。
就在嵐河向綠蘿真君述說祠堂內的情形時，長寧也在觀察著四周。
右手至杵朝著嵐河一點。
那短棒在空中飛舞的速度並不快，但不知為何，逃離棚頂的那三隻手臂在離開祠堂后明明飛速回縮，卻在眨眼間就被短棒追上並一棒打在其中一條手臂上。
直到他看到師妹嵐河眉心中顯露出一道黑白相間的印痕，才最終確定了一切。
「莫非便是師妹所說被那『門神』白佑安用長索拴著的巨大幽魂生靈嗎？」
長寧心頭一動，問道：
回頭看了一眼『白府』祠堂，綠蘿真君開口道：
「門窗復原！」
擊中第一條手臂后，短棒在力的作用下反彈到另一條手臂上。
身旁耀陽出言問出了長寧的疑惑。
「屋頂復原！」
在一聲聲的咀嚼中，一頭頭幽魂厲鬼被吞咽入腹，與腹內其它幽魂撕咬在一起。
故此，『巡界台』才會打開陰陽兩界之門戶，引導幽冥界之陰兵鬼卒進入人間界捕拿、引導羽人魂靈下界。」
轉頭詢問道：
「綠蘿祖師，今夜博浪城為何會有陰兵過境？」
你等此前巡查各地布設的『門神』畫像及『鎮宅』符籙便是為了抵禦各種不受約束的幽冥生靈的。
蹄聲『得得』中，骷髏馬一點一點縮小，載著白佑安跨入靈位正中央的環形火焰斑痕消失不見。
「弟子嵐河，拜見師祖！」
屆時必然會有無數羽人被血祭，由於羽人非本界之生靈，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界域本身都對其極其排斥。
剛剛走出兩步，白胖騎士忽地想起什麼，轉首低頭看了一眼仍然跪服在地上的嵐河。
巨大幽魂脖子上的長索被拉動，其邁動著沉重的步伐轉向另一處幽魂眾多之地了。
「就知道瞎子不會白白送我東西。」
「你等只看到了眼前的博浪城，或許還不知道本界各方地域在今夜都有大規模的陰兵出現。
白胖騎士眯縫的雙眼瞬間睜大，隨手將右手中的頭盔甩在馬鞍上，曲臂自背後擎出一根四尺長短的黝黑短棒。
綠蘿真君微微一笑。
「此劍名為『細水』，暫且由你掌控，他日逢主之後，你再來幽冥尋我！」
「嗖~」 就在三人來到祠堂外的一瞬間，身旁驟然顯現一人。
此短棒粗如鵝卵，兩頭尖尖，一頭大一頭小，看起來毫不起眼。
數不清的幽冥生物被劍光裂解，或化為漫天陰氣彌散，或被斬滅神魂凝聚陰氣化作一些只有幽冥界才會出現的天才地寶。
這些古怪的幽魂對幽冥生靈有著極強的剋制能力。
嵐河說著，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長寧等人沉默了。
嵐河從蒲團上站起，望著實行長寧，迷迷糊糊地道：
「師兄，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有鬼物來襲，還有一個白白的胖子」
此外，還有一些天賦奇特的生靈藉助陰氣發生蛻變，轉化為幽冥生靈。
長寧發現除了師門及這巨大的幽魂在清除四周的鬼物外，還有一些古怪的幽魂也在剿殺著混亂的鬼物。
「綠蘿祖師，黑白無常、十大陰帥難道就這點本事嗎？」
隨著白胖騎士再一次開口，地上散碎的磚瓦木片又一次憑空飛起，錯落有序地嵌入棚頂破損之處將之恢復原樣。
這一刻，長寧心神恍惚，他有些分不清剛剛所經歷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綠蘿真君剛要開口詢問究竟，卻見身旁另一名弟子耀陽神情有異，隨著其目光看了一眼，出言解釋道：
「今夜幽冥界陰兵過境，門中擔心你等巡查之時遇到危險，派出眾多弟子進行救助。」
這一道白金色的符籙名為『如意金符』，是張克送給他防身用的。
經過之前的一段經歷，長寧已然知道剛剛出現在祠堂之內的白胖騎士就是『門神』白佑安，故此相問。
右手再次微微一動，那千百條髮絲瞬間向外延伸，眨眼間便從三尺延伸到丈許長短。
「這這頭幽魂好像就是之前我在幽冥霧氣中看到的，不過之前它好像還沒有這麼大。」
待火光化去，白佑安手中的細絲已然變為一柄三尺柳葉細劍。
白胖騎士右手一旋，短棒快速在手中旋轉一圈。
一個丈許大小的窟窿映入眼帘。
「嵐河，你且把之前在祠堂內的經歷說一下。」
生靈有神，言出法隨還可以理解，可磚木瓦片只是毫無生命的物質，怎麼也會隨白胖騎士之令而動。
面前之人一身淡綠長袍，細眉秀目，背後斜著背負一柄平平無奇的三尺長劍，正是『逐星劍派』綠蘿真君。
「嘭~」
望著沖霄而起，滌盪蒼穹的漫天劍氣，長寧心神蕩漾，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一點黑白相間的飛芒自杵尖飛出落入嵐河體內。
長寧循聲轉頭，看到身前之人後，連忙躬身行禮。
「嵐河，你的眼睛怎麼了？」
長寧『哦』了一聲，卻又有些奇怪地道：
「既然陰兵進入人間界是為了羽人魂靈，那為何之前弟子等人會遇到詭異的幽冥生靈？」
隨後雙眼望向嵐河，看到其一雙灰白色的眼眸后，綠蘿真君眉頭皺起。
如提著招魂鈴的駝背幽靈、豹尾、鳥嘴、魚鰓、黃蜂等幽冥陰帥、身穿白袍，長袖卷滌盪的勾魂使者』、長舌的黑白無常及密密麻麻的陰兵鬼將。
勾魂使者長袖一甩便能捲起成百的混亂幽魂，各陰帥隨手一抓，目標幽魂便會落入掌中，黑白無常哭喪棒敲打過處，幽冥生物立刻便會被擊散化作陰氣。
白佑安的心純凈猶如白紙，隨手便將張克送他的『如意金符』取了出來。
這一頭幽魂佝僂著身體，緩慢地行走在大地上，四張臉上那碧綠的眼睛轉動著看向各處。
「這些陰差不過是這些傳說生靈無數的分身之一罷了，其等實力太過強大，非有符詔不得擅自進入人間界。
「日斬肉身，夜斬神魂！」
低頭看了一眼破損的祠堂門窗，白胖騎士左手向下一指。
綠蘿真君微微頷首。
「錚——」
「哦~~」
「應該就是這個，這一頭幽魂眉心的印痕與我眉心的一摸一樣，之前我便看到了。」
「無須多禮！」
不管天下宗門如何預防，也必然會有無數生靈由於各種原因無法即使救援而喪生。
「弟子長寧，拜見綠蘿祖師！」
不單單是今夜，今後五日，每夜夜晚都會有陰兵及幽冥生靈出現。」
劍身猶如一泓秋水，垂立於白佑安手中不動時，頃刻間就隱入空中不見，唯有地面上顯露出一道細長劍影。
三條慘白的長長手臂在頃刻間先後化作飛灰，散亂的骨粉隨風飄灑，一聲聲哀嚎如錐子一樣鑽入長寧耳中。
長寧明白，自己並沒有昏睡多長時間，但這一剎那的神魂顛倒，卻給他一種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的感覺。
「師祖，弟子無意間目視幽冥，致使雙眼生變。」
「嘭~」
只見數百丈外出現一頭十數丈高的古怪幽魂。
「嘎吱~嘎吱~」
作為元神真君，綠蘿真君自然知道白府的根底，但卻不明白為何『門神』白佑安會在今夜，會在這裡出現。
白佑安一邊說，一邊抬手再次將背後『降魔杵』取在手中。
就這一夜，本界就不知道有多少生靈喪生在幽冥生靈的手中。」
口中嘟囔了一句，右手又在骷髏馬脖子上的小鈴鐺上一抹，幾縷髮絲已被捋在手中，緊接著在腰間摸索了片刻，取出一道三寸長的白金色符籙。
手掌再次一翻，細劍的另一面卻是夜色一般的幽黑。
「抬頭！」
「噝~，好痛！」
白胖騎士勒馬止步，抬手從頭上拔下三根髮絲。
白胖騎士很滿意自己的新玩意，將鈴鐺在骷髏馬的脖子上掛好后，笑眯眯地道：
其脖子上縛著一條灰白色的長索，陰氣環繞周身左右，看不清長索連向何處。
細細體察，嵐河又發現每時每刻都有一絲一絲的熱氣自體內散去，但散發出去的熱氣與體內熱氣相比，簡直就如滄海一粟。
這也導致死亡羽人所形成的怨靈一時之間難以被導入幽冥界，到時候必將會有數千萬乃至數億的羽人魂靈遊盪在本界人間界之內。
「呼~」
說此話時，白佑安的神情威嚴而又莊嚴肅穆，與其之前大不一樣，就好似換了一個人。
嵐河天分極高，是綠蘿真君極其看重的弟子，只待其修鍊出劍意后便招入門下，此刻見其雙眼異常，不免有些擔心。
祠堂內散亂的磚瓦木片聞聲自地面各處飛起，頃刻間，數不清的磚瓦碎片如雨點一般落向祠堂門口。
「弟子耀陽，拜見綠蘿祖師！」
綠蘿真君雙目一凝，轉頭看向嵐河。
由於棚頂的破損處就在長寧頭頂正上方，透過棚頂窟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棚頂之外的景象。
白佑安右手一翻，手中細劍一面顯露出月光一般的白色。
「此宅名為『白府』，應該是『門神』白公的府邸，我等身後的祠堂中供奉著白氏一族歷代的祖先。
對於『鎮宅』符籙守護之內的生靈此幽魂並未有一絲傷害。
沒等她說完，長寧已沉聲道：
隨手甩了一下，千百道髮絲在空中劃過，所過之處，空間出現無數刀鋒切割過也似的裂口。
熟悉的聲音令在場三人精神一振，三人顧不得再說其它，幾步來到祠堂門前，推開大門閃身來到門外。
「你見到『門神』白佑安了？」
被短棒擊中的手臂瞬間如泡沫一般崩解，手臂掌心散碎之際，一聲聲凄厲的尖叫哀嚎在夜空中響起。
白佑安望著手中細劍吟誦了一句。
門窗恢復原樣，地上卻依然還有為數眾多的碎木瓦片。
雙手張開，一根盤絲扭結的三尺細絲在掌中出現。
嵐河點點頭道：
長寧等三人這才明白為何今夜會遇到可怕的幽冥生靈。
白胖騎士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四周，隨後頭一抬，看向了屋頂。
說到此處，綠蘿真君輕嘆一聲道：
「有了小鈴鐺，今後走路就不怕被人撞到了。」
修行者，尤其是劍修，除了對祖師及師門長輩尊敬外，唯一尊重的便只有手中之劍了。
一道耀眼的火光自靈位中綻開，一直注視著白佑安的長寧及耀陽雙眼灼燒，不由得閉上了雙眼。
一旁的嵐河及耀陽也都先後向眼前之人施禮。
二則是因為幽冥陰氣凝聚，導致一些特殊陰穴或是地域受陰氣染化，誕生了一些奇怪的幽冥生靈。
「啊~啊~啊~」
緊接著，短棒再次反彈，旋轉著擊中第三條手臂。
如有無數隱形的手掌操控著，門窗一層一層復歸原樣，只是眨眨眼的功夫，祠堂的門窗已經恢復到長寧等人初來的模樣。
白胖騎士反手一甩，手中短棒打著旋飛從棚頂破損處飛了出去。
剛要詢問，忽地門外傳來一聲劍鳴。
長寧順著耀陽所指方位凝神細看。
長寧心旌搖動，此生他從未見過如此兇殘之鬼物。
雙目無法正常視物之後，嵐河發現自己好像在身體之外有了一雙眼睛，可以從各個方向看到自己，眉心處的異常自然早已被她察覺。
否則人間界如此大，他們又豈能覆蓋天下各處。」
劍身兩側隨聲綻放出一道道玄奧的符紋，待其口中言畢，劍身內的符紋也隨之消散無蹤。
「那那是什麼？」
不過他也看的真切，此幽魂所捕殺的幽魂都是四處衝撞『鎮宅』符籙所守護宅院的混亂鬼物。
白胖騎士搖頭看了看四周，滿意地咧了咧嘴，雙腳一磕身下馬腹。
自己等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若非嵐河以祈禱聲喚醒了『門神』白佑安，三人怕也隕落於那可怕的幽冥生靈之手。
而她背後那一柄劍也非尋常，乃是『逐星劍派』七大神劍之一的『青鋒劍』。
骷髏馬仰頭髮出一聲長嘶，調轉馬頭踩踏虛空，燃燒著熊熊烈焰向靈位之中走去。
「希律律~~」
「是！」
嵐河點點頭道：
剛剛他看向嵐河的那一眼，隱約間看到張克的後裔日後不知在何方時空遭遇到了生死劫難。
一道道神秘莫測的白金色符紋構成白金色的霞光緩緩自細絲的一頭向另一條延伸，時而隱沒，時而顯現，甚是絢麗。
長寧怔怔地看著外界紛亂的戰事，半晌之後，忽地問道：
「綠蘿祖師，只是為了封禁羽人血脈就造成此等無邊殺戮，這麼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綠蘿真君久久沒有回答，直到長寧以為她不會回答，準備換個問題時，才聽到綠蘿真君幽幽之語在耳邊響起。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我等如今只需完成任務即可！」
淡漠的聲音在夜空中悠悠回蕩，即使在外界劍鳴鬼嘯聲中，卻也被長寧等人聽的清清楚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