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74：我們是同一類人
九皇叔一直都知道，他會愛上鳳輕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為……
他們是同一類人！
為了活下去，他們可以做到對敵人狠，也能做到對自己狠。如果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對手的滅亡，他和鳳輕塵一樣，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那一年他三歲，可在聽到皇後走過來的聲音，他毫不猶豫地爬上假山，然後選一個會讓自己受傷，卻不會致命的位置跳了下來……
咚的一聲……他始終忘不掉，身體碰觸地麵的痛，更不忘掉骨頭摔掉的聲音，可那一刻，他沒有流淚，在昏迷前，他記得自己笑了。
在這個宮裏，對別人狠能往上爬，對自己狠則能活下來！
皇後不是皇兄，這個女人雖然在後宮傾紮，可還有那麽一點良知，尤其是她的孩子也剛剛出生，並且身體極弱。
皇後把九皇叔帶回宮，雖稱不上愁心照顧，但卻比在自己的宮殿強，至少下人不敢怠慢他。
於是，九皇叔在皇後宮裏養起傷來。
皇後不可能把九皇叔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可該有的絕不會少了九皇叔一份。在皇後的宮殿裏，九皇叔過了幾個月很滋潤的生活，小臉也長出了一點肉。
至於小太監的事？
那再好解決不過了。
皇後一看，就斷定是小太監護主不力，死了也是白死，根本沒有人懷疑九皇叔，這個半大的孩子身上。
雖然，事後九皇叔做了幾天噩夢，可旁人卻當九皇叔嚇到了，因為九皇叔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當然，對於皇後照顧九皇叔這事，皇上是不滿意的，可不等他開口，大臣就在早朝上，誇皇上仁厚，待九皇叔這個弟弟甚為親厚，甚至民間亦有流傳……
對皇帝這種人，你不能壓隻能捧。皇上本來就是一個有才幹，也有施展報複的人，這個時候說他是聖世明君，他就是想做出昏庸的事，也得顧忌一下名聲。
這樣一來，皇上就是再不滿，也隻能放任皇後照顧九皇叔，畢竟他不能打自己的臉不是？
傷筋動骨一百天，九皇叔年紀小恢複好，可畢竟是摔斷骨頭，要是不能好好將養，以後留下病症就不好了，在這一點上，皇後這個嫂子做得非常好。
她的兒子天生帶病，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照顧孩子身上，九皇叔自然也少不了，她兒子吃的、用的，九皇叔也會有一份。
皇後娘家收羅來的好藥材，九皇叔能用上的，皇後也不吝嗇，九皇叔的腿傷，在皇後的照顧下養得非常好。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後是一個有才學的人，她四書五經倒背如流，才學不亞於男子，隻是……
皇帝並不喜歡她。而她一心顧著兒子，也無意爭寵，她隻要做好皇後該做的事，端住皇後的威嚴就可以。
如此一來，皇後空閑的時間就多了，這些時間她都用來看書、寫字。
考慮到九皇叔這個年齡的孩子，正值調皮搗蛋的時候，皇後怕他天天窩在房間，會窩出病來，便每天帶自己的兒子過來，念書給兩個小孩子聽。
皇後不認為，剛出生的兒子，和一個年近三歲，也不曾識字的孩子，能聽得懂什麽，她此舉不過是打發無聊的時間，可她不知……
她無意中的舉動，讓九皇叔受益無窮。
老太監隻能教九皇叔識字，書中的道理、書中的學問，老太監自己也不會，如何能教九皇叔？
可是皇後不同，出身名門，才學不凡，即使是給兩個小孩說故事，她也能說出大道理來了……
那段時間，九皇叔就像一塊海棉一樣，汲取著對他來說，陌生卻又充滿誘惑力的學識。
是以，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記得皇嫂對他的好，哪怕太子再不好，在他有能力時，他也護著太子一路長大，甚至……
在最後，把他封為江南王。
皇後當時雖是無心，可對九皇叔來說，皇後教給他太多太多，哪怕皇後對他，也就是公事公辦，可他仍舊記皇後這份情。
隻是……
這樣的生活注定不能長久。在皇後的寢宮呆了半年之久，九皇叔搬了出去。
沒有什麽不舍，因為他很清楚，那樣美好的生活不屬於他，他不能沉淪。
畢竟相處了大半年，搬出去的那一天，皇後還是有點不舍，送了九皇叔許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書。
皇後送了一整套書給九皇叔，並叮囑他：“不能在人前看，也別讓人發現。這些書你要背下來了，就立刻燒掉了。如果被人發現，我不會承認這是我給你的。”
作為一個女人，皇後無疑是聰明的人，她清楚九皇叔的處境，更明白皇上的心思，她不可能對九皇叔太好，但不妨礙她結一個善緣。
理由很簡單，她的兒子是東宮嫡子，也有可能是唯一的嫡子，可偏偏她的兒子生天心疾，日後……
不管如何，都是危險的，如果有一個能護他一二，也許他能活得更好。
對九皇叔這人，皇後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她也不會為了九皇叔，而做出讓自己為難的事。
“謝謝皇嫂。”這是九皇叔第一次，稱呼皇後為皇嫂，那一刻皇後愣了下，可隨即又笑了，揉了揉九皇叔的腦袋：“你是一個好孩子，也足夠聰明。不過你還小，沒有長大之前，隻做一個孩子就好。”
皇後這話說得很隱晦，可四歲的九皇叔懂了。
他知道，這個看似不親近的皇嫂，知道當初那個小太監的死不是意外，可即便知道了，他這位皇嫂，還是替他隱瞞了下來。
“皇嫂的話，我記得了。”九皇叔怔怔地看著皇後，那一刻他在想，如果他的母後沒有死，他母後是不是也會揉著他的頭，對他說：“做一個孩子就好。”
可惜，他母後死了，他隻能偷偷地看皇後抱子昭，在心中暗暗羨慕……
回到自己的宮殿，生活又變得一成不變，宮女、太監又重新換了一批，對這些九皇叔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好像什麽也不知道一樣。
新換的這一批人，應該是皇兄精挑細選的，這些人每天準時給他送飯，叫他起床，不會讓他凍著、餓著，可是……
這些人不和他說話，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一句主子，王爺都不會叫，他們每一天就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他身邊，然後又消失不見。
若大的宮殿裏，死氣沉沉，一整天都沒有一點聲響，他隻能自言自語。
如果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樣，九皇叔想……他不是傻了，就會啞了，甚至瘋了……
明明身邊一群下人，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十天半個月聽不到一句聲音，這樣的氣氛真得很壓抑，饒是九皇叔再早慧，有一段時間也極度暴躁……
這樣的冷暴力，比打罵更可怕。
一個月後，九皇叔已經忍耐到極限，在宮人層層盯梢下，他半夜悄悄地溜了出去。
當然，他不會傻傻的去找皇後，他去找那個老太監，他需要有人和他說一句話，哪怕叫他的名字也好。
可現實，再一次才教會他，什麽叫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那個老太監死了！
這個宮裏，唯一會護著他的人死了。
不是傷心，不是難過，但心裏很不舒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落淚，更不曾低迷，他很冷靜的去打聽，那個老太監為什麽會死？
他要知道，是不是皇兄發現了什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得更小心了，要知道在宮裏弄死一個孩子，那真得是太簡單不過了，隻要一枚丸子，就能讓他在宴會活活咽死，而不會讓人發現任何異常。
他之前就看到，一個小宮妃的兒子，不知怎麽抓到一顆圓果子丟進嘴裏，然後生生咽死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小皇子之所以會抓桌上的圓果子，是服侍他的人，私底下專門給他準備圓果子，什麽點心都做成圓的，味道極好……
不是每一個小孩子都和他一樣早慧，天天吃圓的果子，腦子裏就會自動形成，圓果子好吃，看到了就會想吃。
如此一來，被咽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在宮裏，殺人不見血的法子實在太多太多了，沒有父母保護，他一個小孩子們，想要活下來並不是容易的事……
要打探老太監的死因，對九皇叔來說實在太難了，宮裏像他這樣的大小太監根本沒有，他連裝小太監都不行，隻能每天悄悄的去宮女、太監呆的地方偷聽……
這麽一來，不僅能打探消息，還能聽到人說話，讓他不至於在壓抑的氛圍下，活活被折磨瘋。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個月，他也終於知道，那個老太監不是被皇兄滅口，而是意外橫死。
意外？
九皇叔雖然不想承認，但也知道那絕不是什麽意外，那個老太監是故意死的，因為隻有死了，才不會留痕跡，日後皇兄就是查也不到什麽……
那一年他四歲不到。他親手殺死了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因他而死！
那一年，他對三字經裏那句：人之初，性本善，產生了懷疑，因為……
他的人生，性本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