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認祖
農曆七月的最後幾,朱道僧家再一次熱鬧起來。來的人除了有好奇的村民、災民,還有朱家的所有親戚,從年已七十的三奶奶,到與陳曉宇平輩的堂兄堂弟,一大家子加腳夫二十幾個人,朱家四間廂房加上閣樓根本住不下。
戶長朱仲堪一改往常的吝嗇,第一就把三奶奶朱錢氏接到自己院子裏了。自詡為朱道僧兄弟的朱升九也很客氣,他把五爺爺朱五承迎到自己家。最後住在朱家的隻有大伯朱禮佛,四叔朱行善住在左鄰朱林氏家,八叔朱修福住在右鄰朱揖家。劉學究不在,但朱落雪在,她和落霜住在一起。
現代除了辦酒席,清明祭祖也沒有見過這麽多親戚湊在一起。陳曉宇終於明白朱仲堪的‘人多到哩話事還有點用’的含義。這些親戚一起擠在客廳時,四個廂房全部打開,客廳也全是滿的。一人話人人話,結果就是嗡嗡嗡嗡的聲音,除非湊的近,不然聽話都聽不清。
但老朱家也是有規矩的,尤其是很多村民、災民跑到朱家院子來看肥堆。堆肥有兩種,一種是普通堆肥,一種是高溫堆肥。前者溫度低,幾乎不發熱,但肥料腐熟的時間慢,要兩三個月;後者不同,陳曉宇蓋在浮土的第二肥堆就開始發熱,最高時溫度接近七十度,這樣高的溫度才能保證堆內的肥料在最短的時間內腐熟。
曆來製肥手段隻有踏肥、燒土、置糞、取淤的裏民對這樣製肥辦法聞所未聞,大家都跑來朱家前院看新奇。人實在太多,陳曉宇對這些人不攔,也沒辦法欄——看柑園的凶惡土狗這次攔不住人了,隻耷拉著腦袋睡在院門一角,管他什麽人進來。
他的要求隻有一個:就是不要破壞肥堆。肥堆好似蒸飯一樣滾燙,一些人冷不防扒開蓋土想看看裏麵到底藏了些什麽。堆內是要保證溫度的,因為那三棵樹要盡快移栽。禾是農人的命,肥就是莊稼的根,陳曉宇的要求有些人遵循有些人依然如故,最後是朱端信喊了兩個土兵持槍守著肥堆,這才杜絕參觀者亂挖亂掘。
麻斜村不是朱家的祖籍所在地,朱家祖地在南埜鎮南麵、前往大庾縣方向的青泥鋪。朱道僧這一輩時祖地田已不夠分,這才落戶麻斜。雖然是朱家旁係的院子,但鄉人都來看肥堆,也是件很長朱家麵子的事情。各房的舊怨、平常的口角、後輩的忤逆,在這麽多外人麵前都隱藏起來,好似朱家一夜之間便成了鄉裏大戶,作什麽都有板有眼。
陳曉宇對此也不揭破,按八叔朱修福的法,朱家以前也曾闊過,太太爺爺的時候,家中良田三百畝,還全是水田,不包旱田和山地。後來兄弟很多,家庭不合,田畝越分越。
八叔朱修福還是很好話的,四叔朱行善不像是行善之人,身上衣裳舊得露出織紡的紗線,倒像要別人行善。大伯朱禮佛名副其實,從踏進這個院子就在念佛誦經。他是老大年齡不,貌似隻比五爺爺朱五承五歲。
他的兒子朱致遠倒不是愛靜之人,不時和八叔朱修福、朱修福的兒子朱鬥南話。對四叔朱行善的那三個兒子朱直夫、朱七六、朱南生看都不看一眼。也不和陳曉宇話,有一次兩人一個進房一個出房,避無可避隻是點頭為禮。
朱鬥南、朱直夫三兄弟倒和陳曉宇打招呼,不過朱直夫三兄弟更感興趣的還是吃。吃飯、吃肉、吃酒,每每吃飯四父子最先上桌,最後離場。八叔朱修福有一次無意起他家不過是五等戶,陳曉宇心中頓時了然。
八叔好話,聊得來,五叔這種家境,料想也不難通融,唯有大伯朱禮佛拿不定主意。陳曉宇幾次給他端茶倒水,試圖搭話,他都是吱唔一聲,再無他語。幾次之後陳曉宇也沒有機會了,他兒子朱致遠把端茶遞水的事情搶了過去,輪不到陳曉宇。
大伯如此,三奶奶朱錢氏、五爺爺朱五承也不好話。第一陳曉宇腆著臉問候兩人時,朱錢氏連不敢,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做態。朱五承倒是客氣一些,不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朱落雪雖然嫁出去了,可她畢竟是朱家的女兒,前幾她離開麻斜之後去了一趟青泥鋪。陳曉宇不猜也知道她對朱錢氏、朱五承了些什麽。連帶著,連落霜三姐妹都有些疏遠。
唯一對陳曉宇有利的是母親朱劉氏,這麽多陌生人湧入朱家,她第一反應是害怕。以前她每和落露一起玩耍,現在她每膩著陳曉宇,一看不到就會喊叫,弄得陳曉宇隻能在她視線之內活動。朱錢氏、朱五承等人對這種情況毫無辦法,但也不驚訝,他們已經從朱落霜口中知道朱劉氏對陳曉宇的依賴。
認祖歸宗認祖歸宗,在諸人到來的前兩,並沒有認祖歸宗的意思。第三的晚上吃過晚飯,養好精神的朱錢氏、朱五承才端坐在朱家正廳,另外還有戶長朱仲堪,幾個叔伯堂兄弟堂姊妹站在他們兩側。朱落雪帶著三姐妹則把朱劉氏攔在東外廂房裏,讓陳曉宇一個人過堂。
“我們朱家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可也有些規矩。”油燈敞亮,朱錢氏輩份最長,又是朱家的堂客,由她起頭。“你話你是佛佑,可又冇人為證,怎麽讓我們相信你是朱家的子孫?心院重顯師傅講,佛珠見人都可以求,也冇聽過佛佑拐走前戴著這串佛珠。”
“唉……”陳曉宇長歎一聲,朱端信給的佛珠確實不能證明什麽。
“你生得像我們朱家的人嗎?你可以看看他們。”朱五承指著站在兩邊的朱家堂兄弟,而後連連搖頭。他的不無道理,陳曉宇和他們相比不長相,連身材都不同。朱家沒有哪個子侄身高超過一米七,最高的朱受弟也比陳曉宇矮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