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你說的，我都信
靈真上君聽著這親切的、溫和的、又無比真摯的話語，差一點就破防了。
沒錯，他已經輪回了太多世，經曆了人間太多的悲歡離合，人情冷暖，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仙風縹緲的不識凡俗煙火的“上仙”了，此刻的他真的好想靠近像母親那樣溫暖又踏實的懷抱。
枔靖此刻並不知道對方已經把她當做可依靠的長輩，但是看到對方眼中因為無比激動而淚光閃動，充滿期盼地望著自己，臉上神情又是那麽的真摯，她知道，這個“子民”算是真正進入自己囊中了。
枔靖眉眼中帶著溫和慈愛的笑容，下意識伸手輕輕摸了摸對方腦袋，手中傳來幹枯淩亂的觸感，心中禁不住又是一陣感慨。
哈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子民了，那她自然就要擔起守護他們的責任。
枔靖開始檢查神佑城，大概是因為這裏一開始就設置了陣法，以及其中也蘊含了她修煉的一些神力，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住了一部分地靈氣變異帶來的副作用。
但她修煉的天道神力的法則終究時日尚淺，威力太弱，還不足以獨立承擔起孕育萬物的能力。
隻能暫時、並在很有限的程度進行抵禦，隨著時間推移這裏的情況將會變得和其他地方一樣嚴重。
在生命世界的規則中，天行健地勢坤是所有一切的基礎，既然這個世界已經形成，那就說明這是一個正常秩序下的生命世界。
現在地靈氣突然發生改變，一定是有某種力量在強行改變這一切。
究竟是誰？竟有這般逆天改命的能量？
枔靖腦海中再次浮現那個猜想——混沌源靈。
一是，這個生命世界距離之前收服的澄星2號隻有幾光年的距離，按照小靈的說法，正好在改造的混沌源靈的勢力範圍內。
二是，她在這裏同樣沒有看到遊離的魂魄，但是最深的感受就是到處都充斥著血腥殺戮，邪惡的氣息。並且這股力量正在以戰爭侵略的方式，瘋狂侵蝕這個世界上每一寸土地，並淩虐還保留良知底線的那一批生靈。
按照混沌源靈對魂魄的篩選規則，枔靖覺得那些蠻人很可能就是一代代邪惡靈魂進化的結果，至於這些普通的靈魂，應該是後天自然而然生成以及像靈真上君一樣以某種方式轉世而來。
長此以往，當這些自然誕生的靈魂經曆一次次不公平的淩虐之後，在充滿惡和負能量的環境下也會逐漸改變，變成和蠻人一樣的惡。
枔靖心中有了猜想，也知道該怎麽做——那就是解決掉影響地靈氣的混沌源靈，讓這個世界恢複本來的天地秩序。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找到深淵入口。
就在這時，巫靈傳音道：“枔土地，要不讓我去試試？”
上次便是她通過自己強大靈魂力量將那條通道臨時顯現出來，才讓枔靖看到並跟了上去。
普通靈魂根本做不到這一點，枔靖自然無從跟蹤找到深淵入口。
枔靖想了想，根據上次經驗，就算是進入結界裏，她也有足夠力量護巫靈的周全。
更何況巫靈現在全身武裝，防禦大大增強，可以一試。
她點點頭，“好，你先試試看。若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巫靈開始做準備，穿著長袍和大氅跳著奇怪舞蹈。
據她說是可以和天地靈氣溝通的儀式……
另一邊，枔靖準備將“寶兒”送回家，然後再次用自己的神力強化神佑城的防禦。
視線中，那些當初被她從蠻人手中救下來的，用神力一點點拚接起來的人們，此刻盡管他們還想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誌力，但自然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們變得更加更不由自主。
意識恍惚中，他們好像又看到曾經幫他們脫離苦海，為他們建立家園，給與他們衣服食物和農具、種子的土地神…他們顯得無比愧疚，又充滿渴望。
很愧疚，神明已經給與他們生命和所需要的一切的幫助了，可他們現在仍舊……
可他們看到自己的家人逐漸變得麻木像行屍走肉一樣，他知道那絕不是他們本來的樣子。還有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這般漫無目的就的遊蕩不對，但…他他發現自己就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甚至他好像對自己身體的感知都變得越來越弱了。仿佛…這個身體已經不是他的一樣。
他是多麽渴望神明能再救救他們，他們不是沒有去努力而辜負了神明的庇佑，他們不是沒有去珍惜神明賜予的美好生活…隻是。
然而，他發現現在的自己就算是想控製自己身體再次跪在神明麵前都做不到。沒錯，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他感覺身體每往前走一步他的魂魄就要被身體給拋棄一樣，所以他隻能用自己所有力量，緊緊跟隨著自己的身體——我的身體，等等我啊……
枔靖領空矗立在神台上方，展開雙臂，身體從她身上傾瀉而出，化作絲絲縷縷的能量融入到陣中。
在她的視線中，她的子民緩緩遊蕩而過，他們的身後綴著一團隱隱綽綽的魂體，有的隻剩下與身體一絲絲的聯係，有的正在被身體排斥出去。
當他們從自己麵前經過時，雖然身體做不了什麽，但是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他們的視線卻緊緊留在她身上，眼神中充滿無限渴望。
這是第一次，枔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在自己麵前，被詭異力量一點點剝蝕掉靈魂，眼睜睜看著他們身體生命力一點點流逝……她感覺到無比的痛心，悲憤，並生出一股強大的力量。
雖然這些子民放在她足足九個生命世界，平均每個不下數億的子民來看，的確算不了什麽。
但，她卻無法用數量多少去決定生命的重要與否。
此刻，她隻想努力，再努力一點，不辜負這些善良的靈魂，以及不辜負他們對她的信仰。
若是她無法解決這次事件將他們從絕望中拯救，她就是一個失職的土地神！
不知不覺中，枔靖已經釋放了將近兩個晶的能量，然則也隻是稍稍減緩人們魂魄離體的速度，無法從根本上隔絕地靈氣對他們的影響。
想來也是，生靈在天地間，天佑地載，若是地不再承載，外力根本沒有辦法。
枔靖停止釋放能量，放下雙臂，緩緩落回地麵。
巫靈與天地之靈溝通的“儀式”也已經結束，她顯得有些挫敗，不過瑩潤的白骨卻透露出堅毅的意念，對枔靖說道：“剛才我感應到天地之間的靈氣交匯也在逐漸被地靈所隔絕，要不了多久，恐怕…這裏將會變成一個幽靈星。這裏原本的一切生靈都會變成…”她頓了頓才繼續吐出那連個字“怪物。”
枔靖微微點點頭，她見巫靈的樣子顯然是沒有成功找到深淵入口，不過對方身上元能消耗不少，顯然已經盡最大努力了。
說道：“我明白的。你先回靈室休息吧。上次好不容易才進階，可不能再退回去了。”
巫靈則是神情鄭重地搖了搖頭：“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你為這個世界已經付出太多，而且……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他們。雖然我以現在的身體無法尋找到深淵通道，但是有個方法可以——”
枔靖立馬想到了什麽，斷然拒絕：“不可以！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我堅決不認同。現在你的靈魂和身體已經完全融為一體，分隔開來便是魂飛魄散，就算是我也無法將其凝聚起來。而且，你應該知道，以你目前的情況，魂飛魄散後連輪回也進入不了…那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你是我的夥伴，我知道你想要幫我的決心，但這條路絕不可取。”
巫靈的白骨身體微微顫動一下，“可是，除非一個強大並且堅定的靈魂進入，否則……”
枔靖眼睛看向遠處，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我想到一個方法，不知可不可行。你先回靈室休息，我去試試看。”
巫靈頓了頓，最終還是聽從枔靖的建議。
她說的沒錯，她和普通的修煉者不一樣，她無法將魂魄和身體分離，一旦分開便是徹底的死亡，沒有來生的那種。
枔靖聽巫靈的話——一個強大並且堅定的靈魂，她腦海中想到一個人或許可以做到。
阿嚏——
正在跟父母家人告別的靈真上君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一家人都被他用布條綁在凳子上，坐了一屋子。
他們神情呆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睛卻緊緊盯著他，眼眶裏蓄滿淚花，順著臉頰無聲地往下淌。
寶兒朝他們磕頭：“爹，娘，寶兒謝謝你們這些年對寶兒的生養庇佑之恩，生逢亂世，你們卻給了我最溫暖的家。寶兒此生無憾。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來生還做你們的孩子……”
寶兒，寶兒，你這是要幹什麽？
他們知道自己變得很奇怪，知道無法左右自己的身體，隻能看著寶兒流淚。
其實一開始他們見寶兒並沒有像他們一樣變得“身不由己”，就叫他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寶兒並沒有獨自離開，寶兒知道，他逃不出這個世界。
而且…他對這個世界的親人的恩情還沒有償還掉，就此離去，他會帶著欠賬進入下一個輪回……
所以，他有了一個決定。
在向枔靖土地神發出傳音之前他便作下這個決定，原本以為對方會過一段時間再來，畢竟…他覺得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印象並不怎麽好，對方先處理其他地方後在來解決他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沒想到他發出消息沒多久對方便急急趕來了，可見對方對他是很……重視的，或者說是對他的信任！
她對他並沒有帶著曾經的成見，坦蕩又溫厚——這也是為什麽他在看到枔靖那一刻破防的原因，也是讓他最終下定決心。
畢竟，一旦進入那個地方…在他曾經對混沌之心的認知中，就算是真君級別的神仙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這一刻，靈真上君決定了——他豁出這一世的生命，助枔靖找到那個混沌之心！
枔靖來到靈真上君的家門外，便看到他與親人道別的一幕。
心中也升起無限感慨，想曾經的她，竟是與家人最後的告別都沒有做啊。
同時枔靖也明白，靈真上君早已經決定這麽做了。
這就好辦了。
枔靖在外麵靜靜等著，直到靈真上君與這一世的每個親人道了別，退步出了房間，關上門，這才說道：“……你放心，我會盡我最大能力保你魂魄周全，並送你進入輪回中。”
靈真上君抬頭看向枔靖，鄭重點頭：“你說這個，我信。”
在普通人看來，一個幾歲的孩童，此刻卻露出比成年人還凝重的表情，說完後便轉身，毅然決然地朝城外走去。
城中的陣法力量太強，會有一定影響。
靈真上君一步步朝遠處一座山崖爬去，枔靖便跟在他身邊。
“……如果直接魂魄離體的話，地靈力量是不會收我的，所以…唯一辦法就是…”靈真上君一邊爬山一邊說著，說到這裏時頓了下，偏頭看了眼枔靖，“隻有讓這幅身體先死亡，這樣我的魂魄才會順理成章回到那個地方。”
枔靖重複道：“回到那裏？”
靈真上君點點頭，轉頭看向蒼茫的遠方：“是的，如果我跟你說，其實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輪回過幾次了，你相信嗎？”
枔靖沒有反駁，隻是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靈真上君又回過頭朝她笑笑：“這次才知道的…大概就在我四歲左右吧，發生了一些事情，然後，我便逐漸覺醒了前世的記憶，經過一些佐證後，我發現前幾次都生在這個世界，隻不過…都沒活多久。這次，是我活的最久也最……幸福的一次，要是沒有這些戰爭該多好啊。”
枔靖忍不住又摸了摸對方枯黃有些紮手腦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你說的，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