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鬼的囑托

  溫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你的三姐沒事，我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你的三姐帶回去，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你看見的東西當成是一個海市蜃樓般的幻影。好了，快要到晚膳的時間了吧，我這裏就不留你了。”


  李通陽攥著巧克力球，蹦蹦跳跳地就走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睛極澄澈：“對了姐姐，明天我還能來找你玩嗎？我想和那個哥哥學怎麽扔石子。”


  溫情許諾道：“當然可以。”


  等男孩走了後，溫情的窗幔邊浮現出來一個矮小的黑影：“哼，小屁孩，我還沒同意要不要教他呢。”


  溫情用手拄著臉，一雙眼睛在昏黃的燭火下顯得亮瑩瑩的，笑著和黎岸說：“黎岸公子，我沒記錯的話，您好像和李通陽的年紀差不了幾歲吧？”


  黎岸把臉別過去，似乎是忍耐著什麽一樣，溫情看他的臉頰的線條和黎岸的幾乎一模一樣，在暗處裏簡直就像另一個黎川，恍惚間竟產生了一絲熟悉感，她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這般大小的黎川，不過怎麽努力也想不起來。


  黎岸轉過頭，見對方望著他的臉失了神，忍不住走上前，敲了敲桌子：“剛剛那個李通陽說，李姹娘的魂魄就在書房附近，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去看一看？”


  “哦，是的，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櫻桃？你在哪兒？”溫情走到門檻前，呼喚道。


  迎麵走來了喜滋滋的櫻桃和幾個仆婦，她們手裏拿著攢花捧盒，溫情一看便知，這是送晚膳來了。


  櫻桃見到她，福了福身，字正腔圓地準備報菜名：“溫小姐，晚膳來了。今天的菜可好了，有…”


  她還沒說完，就被溫情打斷了，她拍了拍掌：“好極好極，先把捧盒留下，櫻桃，你帶我們先去書房一趟，等會回來我們再用膳。”


  櫻桃隻好打發走了那些仆婦，目光戀戀不舍地在桌上的捧盒前停留了許久，溫情聽見她肚子裏傳來的咕咕聲，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丫鬟，先帶我們去書房，待會我賞你幾個好菜。”


  話音剛落，櫻桃一下子蹦了起來：“小姐要去書房是嗎？我櫻桃認識最近的路，來，我們先穿過瑞香園，這兒是府裏最大的花園，中間還有好大一個湖泊，叫做晶波湖，等會我們要過湖上的長橋，小姐可要擔心，別落下水了！”


  她提著一盞黃澄澄的提燈，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我嚇唬小姐，晶波湖裏死過人，聽說是上個住在這裏的王爺的侍妾，因為得不到王爺的歡心，就投水自盡了。所以一般夜裏，我們都不會從這裏的長橋走。”


  溫情看了一眼麵色發白的黎岸，牽住了他的手，說道：“沒事，我們不怕鬼，小心些就好了。”


  黎岸掙紮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把手放開，溫情的手溫軟舒適，指甲修的圓潤，隨著步伐仿佛在輕輕撓著他的掌心一樣。


  “呀，這麽晚了，白姨娘怎麽在這裏？”櫻桃的提燈晃了晃，嘀咕道，她回頭對溫情說道：“小姐莫慌，我們照常行禮避讓就是。”


  溫情點點頭，見到前方緩緩行來一個白衣美人，她被一群丫鬟娘子簇擁著，每個下人手裏都提著一盞精致的宮燈，昏暗的夜色下，照得路麵瑩瑩生光。


  櫻桃帶著他們低頭行禮避讓到路旁，溫情雖然低著頭，但眼睛可不安分地向那個白姨娘瞟了過去。這一看，倒真是被驚豔到了，她肌膚勝雪，眉眼用“天姿國色”來形容都不過分，偏生她的氣質又溫婉柔和，如明月一樣毫不吝嗇地把光輝灑向人家。


  不過，像她這樣渾身上下都寫著“純潔無辜”的美人，怎麽肚子上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蠕動呢？


  溫情眨了眨眼，那團東西又不見了，她若有所思，她不相信什麽“夜色深了看錯了”的鬼話。等到那一行人走遠了以後她才低聲問櫻桃：“你們這位白姨娘最近可有喜事嗎？”


  櫻桃立刻領悟“喜事”是什麽意思，她搖搖頭：“據說白姨娘和大殿下在一起快四年了，還一無所出，夫人都著急了呢，連行軍打仗的時候，見到有送子廟的，都不忘去觀音前燒香拜一拜，可是白姨娘一直都沒有懷上孩子。我說啊，是她太糟踐東西了，你看看她，晚上出行，還帶著一大堆丫鬟和燈籠，燈油不用錢嗎？更別說大殿下把什麽好的巧的都往她的房裏送，聽她的丫鬟芷芬說，她內庫裏的珠寶首飾比夫人的還要多呢。”


  溫情露出會意的表情，打趣道：“芷芬也想嫁給大殿下嗎？”


  櫻桃臉有些燥熱：“哪個丫鬟不想攀高枝呢？”


  幾人正要走上長橋，櫻桃忽然聞了聞，一股什麽東西燒焦的味道，她用提燈照了照，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真晦氣，誰在這裏燒紙啊？我看肯定是關門的嬤嬤又喝酒了，放了不幹不淨的人進來，姑娘，我們小心些。”


  溫情搖了搖頭，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段往生的咒文，既然這個世界有鬼，處處都要小心些。


  櫻桃見她這樣，怔了怔，心裏對她親近不少，也閉起眼睛祈禱這裏死去的孤魂早日入輪回。


  兩人禱告完後，相視一笑，櫻桃在前麵引路，三人很快就穿過了瑞香園，到達書房外的小徑。


  溫情不動聲色地支開了櫻桃，和黎岸一起走到窗前不遠的一處花圃邊蹲了下來。


  一個半透明的少女的身影正躲在花圃裏，癡癡地看著書房的紙窗。她的身上有一圈淡淡的金邊輪廓，在夜裏顯眼的很，溫情他們一眼就認出這是李姹娘的主魂之一。


  溫情低聲問道：“你在這裏看什麽？”


  少女鬼魂愣了好久，左右搖頭，半晌才指著自己叫道：“你們…居然能看見我？你們不會是在和我說話吧？”


  黎岸翻了個白眼：“這裏隻有你一個鬼，不和你說話還和誰說話啊？”


  “你們認識我？”


  溫情點點頭：“你是李姹娘，我們是來帶你走的。”


  “你們是誰？不會是話本裏說的閻王爺的兩個打手，黑白無常吧？不要啊，我不想走！我還想看見我爹登基呢！求求你們了！”少女哭天喊地地叫道。


  還好，作為一個鬼，她說的話沒有人能聽見，隻是苦了溫情和黎岸了，他們趕緊捂住耳朵，等到李姹娘不再尖叫了，黎岸才皺眉說道：“我們長得哪裏像黑白無常了？”


  “姹娘，我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溫情趕緊撫慰對方。


  少女點頭哈腰地說道：“對不住，對不住，那兩位是有何貴幹呢？”


  溫情決定慢慢說起，於是請少女往花圃邊一處石凳上坐下：“人有三魂七魄，死了之後，三魂七魄便會離開肉體，在天地間飄蕩，直到頭七那日，魂魄才會重新凝聚成形，成為鬼去投胎轉世。這是一個人死去後正常要經過的流程，但有些人，他們在這過程中出了一些差錯，導致三魂七魄不全，不能再投胎轉世，永遠化作了無主荒魂，失去前世的記憶，不知為何會成為鬼，不知以後去向何處，在鬼界遊蕩，直到耗盡所有鬼力，消散於天地間。


  “姹娘殿下，您現在就麵臨這一困局。我們是修道之人，專門幫像您這樣的新鬼重新塑造鬼身，不讓您變成無主荒魂。您的三大主魂中，我們已經收服了一個，您現在是第二個，也就是專門掌管記憶的主魂。跟我們走，您就不會變成荒魂，消散世間了。”


  李姹娘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收集我的魂魄是想要我幹何事？”


  溫情輕歎一聲：“我們隻是修道之人，一心滌蕩世間不平事而已。想必姹娘殿下您對自己的死因也耿耿於懷吧，隻不過是去鬼市遊玩了一趟，如何就變成鬼魂了？”


  李姹娘悲憤地說道：“那個小吃攤有鬼，我吃完就發現不對勁了，可是全身失了力氣，想跑也沒法跑，真是窩囊！”


  “看來殿下並不知道自己身懷何種寶貴的血脈。可歎可惜！殿下身懷帝凰之命，卻不知福，吃了殿下肉身的妖魔鬼怪平添百年道行，甚至千年道行，一步登仙。他們吃了殿下的肉，在天上作威作福，殿下卻變成了鬼，平白讓爹娘親人擔心記掛，肝腸寸斷。殿下難道就不想複仇嗎？隻要殿下以鬼身服用那些利用過殿下肉身的道行精丹，就可恢複肉身重新做人。”


  “這…我真的還能重新做人嗎？”李姹娘轉過頭，看向書房窗戶的兩個剪影，坐在書桌前執筆的似是一個男子，他寫寫停停，又埋頭咳嗽了幾聲，他身後站著一個婦人，手搭在男子的肩膀上，垂頭不語。她知道那兩人是誰，是阿爹和阿娘，一個在畫李姹娘的畫像，另一個在默默陪伴他。


  若鬼能哭，她早已淚流滿麵：“是孩兒頑劣，讓爹娘擔心了。”


  溫情再接再厲，又在李姹娘的心裏添上一把柴火：“殿下也許還不知道吧，二殿下李長陽在昨夜子時追隨殿下的身影去了鬼市，至今下落不明。”


  姹娘急道：“兩位道長神通廣大，你們一定要幫姹娘找到二哥哥啊，姹娘來世銜草結環報答兩位。”


  溫情點頭說道：“既然姹娘相信我們，就請鑽到這個袋子裏來吧，我們答應你，一定找到二殿下，也會助您恢複肉身。”


  姹娘在外躊躇了一會，又看了一眼書房，低聲歎道：“不孝孩兒姹娘，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阿爹阿娘，不要再記著女兒了。”


  “溫道長，你要記得姹娘對你的囑托。”


  她狠了狠心，徑直走進了錦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