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不死
李姹娘成了燈籠精朝陽，她的主人是俊美無儔的道士丹成。
這道士頗有幾分厲害，收服妖物，煉丹製符都不在話下，奈何這些技藝都沒用在正道上。
若是武力強悍的男妖，他納為手下，去替他做些見不得光的事；若是美豔女妖或是女鬼之流，他就驅使她們去凡間勾搭男妖和凡人，采集血氣和陽氣，好煉製永葆青春的丹藥。
他是十年間第一個向朝陽伸出手的人，朝陽十分聽他的話。
完成那些任務實在太簡單了，隻需假作單純不知人事，再楚楚可憐地滴幾滴眼淚，再厲害的大妖，再冷情的荒店書生都會任她頤指氣使。
丹成是好人還是壞人，重要嗎？
重要的是，丹成肯理會她，肯對她說些骨酥肉麻的甜言蜜語，朝陽被他耍的團團轉而不自知。
除了采陰補陽外，朝陽有時還需故意在凡間搗亂，引丹成來假意收服他。每到這時，朝陽都要忍受丹成法寶的轟擊，也不能變出真身，隻能趴在燈籠上羨慕地看著圍在丹成周圍的凡人們。
是啊，她看到丹成被眾人認可比自己被別人喜歡還要高興。
可是好景不長，丹成還是被逐出了道門。他的師弟無意間發現了丹成的居室裏妖氣衝天，居然以妖力增進道術，犯了道門的大忌。
丹成隻得帶上他們這群小妖，往山下投宿，偶爾也弄出點聲響來，換取點金銀。
一日，丹成受到附近村民邀請，去收服山上的一個狼妖。
狼妖凶猛，丹成派了所有妖奴都不能撼動它分毫，反而死了諸多個手下。丹成咬咬牙，拎著桃木劍逃了。
天上忽然下起一陣劍雨，把丹成剁成了碎片。被棄在一邊，隱匿在燈籠裏的朝陽瞪大眼睛看見天上飛下來一個紫衣男人，他站在一把青劍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丹成和一眾小妖。
他落到地麵上，和顏悅色地扶起帶傷的狼妖，還為它施展療傷法術，果然這男人和狼妖是一夥的，這是一個針對丹成的圈套！
朝陽醒悟過來這一點後，牙齒咬得哢哢作響，她要為心愛的人報仇！
她大膽地現出人形，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柔弱萬分。
那男人見到她後驚為天人，目光裏似有探尋之意，他自我介紹道：“鄙人謝守，極夜城的城主。我來此處是為了追查極夜城的城民消失案件，這個叫丹成的道士多年來偷盜拐帶極夜城的城民，吸取妖力來修煉邪丹，姑娘莫非也是無辜受害之人？”
朝陽默默地點了點頭，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謝守說道：“不嫌棄的話，鄙人帶姑娘先回城中暫住，待姑娘找到父母家人再另行商議可好？”
朝陽搖了搖頭：“小女子朝陽，沒有父母家人，但公子救我一命，我願為奴為婢侍奉公子，以報答解救之恩。公子家中可有家眷親侶？”
謝守默然，歎道：“我亦是孤家寡人一個，不過我答應你，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家人，還有…你忘記的過去。”
朝陽心中一緊：他怎麽知道我忘記的東西，難道他認識我？
她回過神來，衝男子淺淺一笑，珠玉生光。
“朝陽便勞煩公子了。”
謝守並未帶朝陽入住金碧輝煌，高屋建瓴的城主府，而是帶她去了臨近郊外的一處宅院。朝陽一入這間宅院，就覺得眼花頭暈，滿目都是陌生的熟悉感。她的居室被安排在正臥，她第一次走進這裏，便覺得處處都正合心意，床邊的暗格處放滿了靈異話本；梳妝台上的首飾珠寶，妝麵口脂都是她平時愛用之物，一見就十分可親；窗下放著一張古琴，似是前朝之物，她隨意撥彈兩下，音色動人，不由得興致大發，憑著身體的記憶自彈自唱了起來。
她意外於謝守對她分外看重，他對她有禮有節，進退有度，完全不像是個輕薄浪子之徒，但她隻要有個什麽突發奇想，他全都給她滿足。有時她故意勾引謝守和他相約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她分明看見謝守看她的眼裏滿載的情意，可謝守總是抽身以退。
時間一長，她都要忘記自己住這兒是來殺謝守的了。
極夜城裏沒有白天，隻有夜晚，每逢血月之夜，極夜城的中央大街就會和凡間的一處街道重合，成為凡人也能進出的“鬼市”。其實不止是凡人能進出，鬼怪也能在那時候進入凡間。
朝陽多次懇求謝守帶她去鬼市看看，淘點什麽好玩之物，謝守從不答應，朝陽隻好怏怏地在謝宅裏等謝守回來。
有時謝守回來，帶著一身的傷，嚴重的時候，是連動也動不了，被那個朝陽見過的狼妖背回來的。
朝陽偷聽到狼妖和謝守的談話。狼妖問：“城主大人，還要殺幾個？”
謝守答道：“還有兩個，也是最難殺的，一個是如來座下的佛陀，原形是個羅刹鬼，一個是牛妖，被灶王爺收了當坐騎。我早晚有一天會殺了他們，到時候隻要把這些畜生的內丹讓她服下，姹娘就能變回以前的樣子了。如此，我欠她的才能還清了。”
狼妖點點頭：“屬下還聽說有另一個能想起記憶的法子，北鏡仙人有一麵【世間鏡】，能照出所有事物的過往，大人不如分頭行事，萬一刺殺失敗，還有別的出路。”
謝守思索了一番：“便照你所說的傳令下去吧。我累了，今日就到這裏了。”
狼妖走了之後，朝陽悄悄地走進房間，她看著一臉疲憊之色的謝守，猜想他喜歡的女子到底是什麽樣的。
謝守的嘴唇一開一合，朝陽湊上去聽了起來，隻聽他叫“姹娘”兩個字。
難道是李姹娘？
朝陽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如今凡間當朝皇帝走失多年的掌上明珠。聽說她巾幗不讓須眉，在開國戰爭中救過很多人性命，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
朝陽自覺比不上李姹娘，她的心一下子灰了下去，世間男子果然都是一樣，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若他真心喜愛李姹娘，又為何收留她在府中，又為何流露出一番情意？
“姹娘啊，你都已經死了，就好生去吧，這個多情的男人，我就幫你宰了，當送你重生的賀禮了。”
朝陽自語說道。
經過一番部署，朝陽用風月劍殺死了謝守，又照了鏡子，得知她就是李姹娘，精神崩潰，拔劍自刎而死。
有道是：一寸丹心難消遣，兩行清淚不勝悲。
-
“這不合理吧？這個叫李姹娘的都已經成了鬼怪了，怎麽還能拔劍自刎呢？邏輯上說不通。”顧深一針見血指出問題。
青蛇星尊搖頭晃腦說道：“這個世界不是你們以往經曆過的靈異世界，極夜城極為特殊，城中有結界，將它與地府隔絕，凡是在城裏的鬼魂都和生前一樣生活，自然也能死個第二次了，不過麽，這一次死，可就是真的死透了，連輪回井也進不去。”
溫情冷靜地理了理故事線：“李姹娘死之前說她希望不被奸人蒙蔽，可以和她心愛的謝守在一起，這樣看來似乎任務很簡單，我們隻要保護她不被鬼怪吃掉就可以了。”
黑色的狐狸眯起眼睛，齜牙笑了笑，一邊搖頭，似是在譏笑溫情想的簡單：“不巧，我們隻能安排你們在李姹娘死之後進入這個世界了。青蛇星尊說的有理，這個世界和你們經曆過的世界完全不同，你們可千萬別再把自己弄死了，不然我們幾個星尊也得和你們一起陪葬。”
溫情喉嚨發堵，艱難問道：“想問一句星尊大人，請問和黎川一起的白虎星尊可好？”
玄武狐狸優雅地把尾巴纏在自己的腳邊，像是個披了貂的貴婦，雲淡風輕地說道：“自從你們和我們在地府忘川邊簽訂契約之後，我們的命便綁在了你們身上。黎川肉體消亡，靈魂卻沒有消失，他的靈魂和白虎之靈一起在某個世界飄蕩，你無需擔心。”
“我們，還會有相見的那一天嗎？”溫情晦澀地問道。
朱雀星尊飛到了溫情的手心裏，幸福地打著滾：“依照青龍老大的推算，你們會在某個世界相遇。所以，溫情呀，你要好好完成任務。”
夏甜用力地點點頭：“隻要活著，就有再見的希望。”
溫情擦去眼淚，她抬起頭，整個人在昏黃的燈火下閃閃發亮，她又變回了之前那個不信命運，隻信自己的溫情。她站起來，拿過茶桌上的一卷白紙，手握蘸了墨的毛筆，沉穩地說道：“各位，我們該開始立拯救天璣星官的計劃了。”
夏甜歡呼雀躍：“太好了！溫情回來了！”
黎岸懵懂地和春和一起撓腦袋，看著幾個大人又哭又笑，像唱戲得似的。
-
眾星尊一如往常悄悄地離開了結界。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一會就編出個謊話騙他們，這樣有意思嗎？”朱雀星尊不滿地說道。
青龍星尊搖頭晃腦：“這也是玄武無奈之舉。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你想要快樂地死，還是痛苦地死？”
朱雀星尊翻了個白眼：“我朱雀，選擇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