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二四〇章 布麗卡之夢
斯蒂姆國的首都，納柏提郊區的一處二層小洋房內。
“小德，今天考試你別忘了戴領帶噢，我放在你桌子上的那一條！”
“知道啦！”
一個十六七歲大的紅發少年正對著一麵裂了的全身鏡係領帶，可怎麽係都係不成記憶裏爸爸戴著的威風樣子。他一手抓著歪歪扭扭的領結，跑下二樓，扯了扯正在廚房裏忙活的紅發少女，羞赧地說：“姐…”
紅發少女見他下來，趕緊關上了廚房的火。她的紅發編成兩條光滑的麥穗辮子，每一邊係著綠絲帶，一看就是心靈手巧的女孩，她一雙翠綠的眼睛透露出無可奈何，但還是伸出了雙手靈巧地幫他打好了一個漂亮的溫莎結。
“德懷特·約克夏先生，你都十六歲了，也該學會怎麽打領帶了吧？以後入學了，每天都要係領帶，總不能把姐姐我也帶去吧。”
德懷特默默地點了點頭，一副怯生生的小雞仔的模樣，呐呐地道歉：“對不起…”
姐弟倆一母同胞，隻相差兩歲。他們麵容相似，女孩的兩頰上長著和少年一樣的小小雀斑，顯得可愛極了。同樣的雀斑長在麵容清秀的弟弟臉上，隻讓人覺得青澀幼稚。
兩人性子截然相反，姐姐布麗卡·約克夏，才剛成年不久，性格外向活潑，舉手投足不自覺流露出成熟潑辣的氣質，喜歡唱歌和跳舞，宛如新綻的大紅波斯菊一樣明豔耀眼。弟弟德懷特·約克夏內向柔弱，喜歡讀書寫字發呆，總是安靜地一個人坐著。
姐姐布麗卡特地給弟弟德懷特報名了利波軍校的入學考試，這是斯蒂姆國最高等級的軍事院校，隻招收十五歲到十七歲的未成年考生。軍校受軍部直接指揮，一旦被錄取，就讀兩年後，可以獲得一級兵士的獎章，分配至中央軍，即斯蒂姆國最具戰鬥力的軍隊，每年光是軍餉就能拿到五百個金幣，足足是納柏提首都平民年收入的五倍。
當然，考試標準也是極為嚴格，百人中隻選一人的錄取率每年都讓無數落榜了的考生飲酒買醉。好在，利波軍校招生不分階級，無論是貴族、富賈、還是平民，甚至是奴隸，隻要通過考試，就能入學讀書。斯蒂姆國政府特別看重軍事，尤其視利波軍校為軍部的培養皿，每年都會撥出一大筆款項，扶助貧困生，以及給利波之星——當年最優異的學生一千金幣的獎學金。
總之，利波軍校特別適合像約克夏這樣的貧窮家族啦，去撞撞運氣也挺好。布麗卡和德懷特打了個招呼後，就直接幫他報名了，她擅長算賬，隻要能進學，每年就是三百個金幣，足以補貼家用了，她的木製算籌打的劈裏啪啦響。
至於錄取率麽，布麗卡選擇性的忽略了。
“來，轉過身我再檢查下。”
布麗卡眯著眼從頭到腳打量德懷特，齊肩的紅色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也沒有奇怪的斑點。他身材算是高挑，體型卻偏瘦，勉強撐起了白色雪花紋襯衫和黑色軍服馬甲，這兩件衣服都是布麗卡拿了爸爸的衣服通宵改製的，難免覺得有些過時。下半身是墨綠色緊身馬褲，顯得長腿筆直，也算是和德懷特翡翠一般通透澄明的雙眼有個呼應。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
布麗卡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有了這個，德懷特一定會看著很帥氣。她急忙叫道：“稍等我一下！”話音未落，紅發少女已經飛奔至二樓，在爸媽的臥室裏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隻金製懷表。
那是爸爸留下來的最珍貴的遺物，至今她還舍不得拿去賣掉。
德懷特接過懷表，好奇地翻看著。
盡管歲月流逝，但懷表依然保存完好，能看出近期有人時時用機油保養擦拭的痕跡。拇指粗細的純金鏈子光滑冰涼，表蓋上嵌著密密麻麻的紅藍寶石，用銀線鐫刻出太陽和月亮的複雜圖案，閃閃發亮。打開表蓋，三根金銀打製的時針走針準確，透過水晶貼麵的小孔，還能看見機芯的齒輪在循環旋轉，最小的零件隻有針孔那麽大，精致極了。
當然最醒目的是表蓋上鑲著的一張彩色畫像，優雅美麗的紅發少女和綠色眼睛的軍官緊緊挨在一起，向他們微笑。
“這是…爸爸和媽媽的定情信物，我不能拿走，萬一…萬一我弄丟了或是碎了怎麽辦？”
德懷特看到畫像一下子慌了神，差點手都托不住懷表了。
布麗卡笑眯眯地幫他把懷表塞進外套的裏口袋，金鏈子掛在第二顆扣眼裏，有了這根金鏈子點綴，先前看上去還有些窘迫窮酸的少年氣質一下子變得矜貴起來，若是他能夠挺胸抬頭，別人還以為他是個貴族呢。
“不要緊的，我相信爸爸媽媽一定很想親眼看見你去考試，再說了，小德一定會好好保護好它的，對吧？”
布麗卡摸了摸德懷特的臉頰，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柔，此刻她的神情簡直和懷表裏那個紅發少女的一模一樣。
“今天晚上我會燉牛肉噢，不管考得怎麽樣，你都要早點回來噢。背包裏我幫你放好了中午的三明治，記得吃。”
布麗卡再三囑咐，終於把弟弟送出了門。
“好，我走了。”
德懷特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打起精神，往利波軍校走去。
布麗卡從門前探頭出去看他，仿佛看見了爸爸的背影，眼睛有些濕了。
爸爸之前也是利波軍校畢業出來的炮手，上過戰場，拿過好幾次功勳和獎章，是舊斯蒂姆國的二級將領。升上將領後，爸爸就和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結婚了，後來就有了布麗卡和德懷特。有德懷特的那一年，爸爸打算退役，結果被教皇派的人暗算，在牢獄中被人刺殺，銀行裏所有財產全部充公，隻留下了這一座房子。媽媽生下德懷特後，身體一直不好，拖了三四年去世，之後這個家全靠了布麗卡拚命打工賺錢才勉強支撐了起來。
為了節省開支，布麗卡教他念書和彈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德懷特從小就沒去上過學，才養成了內向懦弱的性格，著實讓布麗卡生出許多煩惱。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利波軍校上，隻要進了軍校，德懷特一定能長成像爸爸一樣了不起的男子漢！
她擦了擦眼淚，急匆匆地抓起自己的午餐盒出門去商會打工了。
軍校坐落在納柏提的郊區，慶幸的是，離自己家很近，德懷特·約克夏走了五分鍾就到了。
入口處要檢查身份文書和搜身，德懷特的身份文書很快就通過了，工作人員在上麵打了個章，表示“該生已報到”。搜身就麻煩了點，德懷特脫下外套給他們檢查，沒想到他們一直抓著金懷表翻來覆去地看，神情嚴肅地竊竊私語。
“請問…出了什麽事嗎？”
德懷特忐忑不安地小聲問道。
他身前一個穿著軍裝，胸前配了滿滿一排五顏六色勳章的男人正拿著他的懷表，見到他問，神色嚴厲問道：“這是你的懷表嗎？”
德懷特臉通紅地回答道：“呃…不…不對，是，啊，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很抱歉，我想再問一個問題，請問你父親的名字是？”那個軍官雙目如炬地盯著情不自禁低頭弓背的德懷特，仿佛他是當場偷東西被人抓住的小偷一樣。
“哈？他叫…嗯，薩姆·約克夏。”
德懷特抓了抓頭，麵紅耳赤地回答道，他頭上全是汗水，即便如此，他也沒怪過“多事的姐姐”，咬著唇準備隨時就跑。
“原來是薩姆的兒子啊。”那軍官一下子笑了起來，脫下帽子打量著他：“多年不見，你們過得還好嗎？”
“還…不錯吧。”德懷特答道，他忍不住抬眼看著軍官，他的腦袋上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色短發，就像禿鷹頭上的羽毛，銳利如鷹的眼睛閃著灰藍色的光芒。
看著德懷特驚異的眼光，軍官補充了一句：“我是尤利西斯·巴頓，曾經和你的父親薩姆·約克夏同行入伍，還一起參加過三次戰爭。”
他把懷表遞給德懷特：“這塊金懷表是舊王賞賜給當時表現最優異的將士的榮譽，世界上隻有五個人擁有它，我也是其中一個。你能想到來報考利波軍校，很好，我是炮兵指揮係的係長。當年你父親是我見過最出色的火炮手，他能做到百發百中，就算是百裏外跑過去一隻兔子也能打中它的眼睛。真是令人懷念啊…啊，不好意思說多了，如果你能入學，就來係長辦公室找我這個老頭寥寥天吧。”
德懷特接過懷表，呐呐的也不知該說什麽，仍舊穿好外套，點了個頭，鞠躬說了聲：“好的，謝謝。”
尤利西斯戴上軍帽，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莽撞的樣子，還真像你啊，我的老友，你這個老混蛋薩姆，你在那邊還好嗎？”
片刻後，他的表情又恢複成原來生冷不禁的嚴肅模樣，如一把長槍筆直地站在校門口，守護利波軍校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