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鬱棣棠
白光,黃光,接著黑色的光籠罩了大地,最後大地上升起了海麵一般純淨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天幕上鑲滿了亮晶晶如寶石的星星,白日和黑夜的景象在她眼前交融。她著了迷般地仰望著天空,每一塊藍色看上去都那麽熟悉,她甚至叫得出每一朵雲,每一顆星的名字。直到她的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呼喚聲:“鬱楓染,醒一醒,鬱楓染…”
這不是她的名字,她潛意識裏的聲音反駁道。
她右眼皮被翻開了,映出一個眼睛裏遊動著銀色小魚的白袍男人,他一邊檢查瞳孔,一邊叫她的名字。
她醒了,含糊地發出一串音節:“啊,舒醫生…”
舒希聲鬆了口氣,看見她的肩膀掙紮地動了動,似乎是想讓手臂向上抬一抬,卻無能為力。
剛做完手術的她是一條剛上岸的大魚,隻有胸腔努力地一起一伏,為了證明她還活著。
“胃息肉活檢報告出來了,你運氣很好,這顆胃息肉是惡性的,馬上就要發作為腫瘤前期了。”他放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謝謝…”她努力微笑了一下,隨即又合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再見到那一片如海一樣湛藍的天空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下午5點了,黎川和夏甜正坐在鬱楓染的床邊,低聲地說著事。窗邊站著一個帶著骷髏頭項鏈的黑衣少年,看著十七八歲大,熟悉的黑眼圈和滿布血絲的眼睛,過長的黑發遮住了眉梢上一逝而過的戾氣,她的弟弟,鬱棣棠。
上次聽說他的消息還是母親打電話過來,說阿弟偷了家裏的錢跑了,找過警察了,沒找著人,隻聽他的朋友說是往葉都方向去了,問她有沒有見到。她使了千方百計,無奈卻如大海裏用勺撈魚,什麽線索也沒有找到。
她揉了揉眼睛,再三確定不是幻覺,真的是他,忍不住叫了起來:“阿棠!”
那人果然轉過身來,看著她露出一個亦真亦假的微笑:“阿姐。”
他露出正臉來,比先前消瘦許多,單薄地鎖骨都清晰可見,可見是吃過許多苦的,鬱楓染細細看去,頸邊一道扭曲的傷疤,像是鼠尾盤在月白色細長的脖頸邊,可憎極了。
“你的傷是怎麽回事?”鬱楓染驚得差點跳下床,還好黎川眼疾手快,和夏甜一起按住了她。
“楓染,你才剛手術完,醫生說最好靜養,不可以動!”夏甜情急之下喊了起來。
鬱楓染心煩意亂,若換了平時的她,攔著自己的就算是猛虎危牆,也一腳踏平了過去。她性子爆裂,這兩年才算養得安靜恭順了些,但遇著家人遇危,她胸中那股子如山崩海嘯般的不平怒意一發不可收拾,好歹理智還在,夏甜名義上是她的老板,她們又是合作初期,真要爆炸可就完了。
鬱棣棠走了過來,笑著指了指頸側的疤痕,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個嗎?酷斃了好嘛!”
病床上的女子猛地抓住還在吹口哨的少年的手臂拖了過來,半個身子都被她拉到了病床上,聲音發了狠地叫道:“鬱棣棠,我他媽問你話,你聽見沒?你脖子上的傷到底怎麽弄的?”
“幹什麽?病房裏需要安靜,病人要靜養知道嗎?”門邊上一個護士經過,聽見病房裏的吵鬧聲,不耐煩地敲了敲門板說道。等她看到正是那位“虛弱的病人”挾持著一個瘦弱的男生的時候,她大驚失色趕緊疾步走進病房內製止兩人,一邊跑一邊叫著舒醫生,舒醫生,704號3床的病人在打架,快來看看傷口有沒有裂開。
等舒希聲過來時,兩人已經被拉開了,他也不說廢話,直接撩開鬱楓染的上衣(還好他顧忌到有外人在,並沒有撩到胸口的位置),看到傷口並未崩裂就放了下來。
鬱楓染低著頭,不敢看舒希聲的眼神,此刻,她倒變成了一隻乖乖的小貓咪,收起了爪子,歲月靜好的樣子。她已經做好舒希聲罵她的準備了。
誰知舒希聲隻是用刻板無波的聲音對她重複了一遍手術後的注意事項外,就沒理她了。她呐呐地點了點頭,白袍的男人嗤笑了一下,轉頭就痛罵了黎川和夏甜一頓。
“都說了幾次了要看住病人,看住病人!你們是怎麽做陪護的?病人動了氣出了事,你們打算讓誰負責?如果連陪護都不會做,就給我滾蛋回家,讓護士來陪床!”
兩人被罵的一臉懵逼,最後乖乖低頭認錯:“對不起,醫生,是我們錯了。”
舒希聲目光轉向刺頭般的少年,厲聲道:
“還有你,你是病人的家屬,才準許進來看她。如果你是來惹她生氣的,也給我滾。”
鬱棣棠別過頭去,沒吭聲。
罵完人,舒希聲也不走,眯眼靠著牆,是打算把看戲進行到底了。
也不知為什麽,看著鬱棣棠被罵的樣子,鬱楓染心中就像出了口惡氣似的痛快,從小阿棠就是村裏最頑皮的小孩,搶別人的玩具,搶不過就要打對方,她不知抽了他幾回,父母總攔著她,生怕寶貝兒子被打疼了,這般的溺愛才養出鬱棣棠這樣的混混性子,書也不好好念,就連混混這樣的事也當的七斤八兩的。
夏甜站了出來,把鬱棣棠揪到鬱楓染病床邊,催促地說道:“快向你姐賠禮道歉。”
鬱棣棠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罕見地帶了點懼意,鬱楓染心裏略奇,夏甜一個軟軟甜甜的姑娘,看著還沒有她大,竟讓阿棠感到害怕,何等稀奇之事!
“對…對不起。”他別別扭扭地說道。
在鬱棣棠口中,鬱楓染總算知道他拿了家裏的錢之後的經曆了。
鬱棣棠在當地惹了不能惹的人,一時害怕,虧他還有些良心,居然第一個想法是怕連累家人,於是就拿了家裏的錢出來想去投奔葉都的阿姐。他走的也急,到了葉都後,就想著要給阿姐打電話聯係她,這時候才發現糟了,他的手機裏連阿姐的號碼都沒存一個。當天走投無路又懷揣著重金的他稀裏糊塗地被一個大哥拉到黑旅店裏睡了一晚。醒來時,衣服還在,財物空空。
他才十七歲,連身份證都沒領,想著先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再說。正巧某個小網吧缺網管,他就應聘上了,都怪遊戲好玩,他就忘了找阿姐。
“至於傷疤,是前些日子我遇到騙我住黑旅店的大哥,想隨便打一架,沒想到他帶著刀,一不小心劃破的。本來隻是小傷疤,幾天就好了,我嫌不好看,又用刀片切了幾刀,這樣酷一點嘛…”
鬱棣棠低著頭說。
“小小年紀學人家當什麽黑社會啊,頸邊有大動脈,稍微割破一點,你就不會站在這裏了,多讀點書吧小子。”
舒希聲冷嘲熱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