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隻是朱顏改
看到顧深沉默不語的樣子，朱璽追問道：“顧先生，請問，印徽，還有我的阿兄，我的親人，都是這個實驗室創造出來的人造人嗎？”
聽見她第一次叫自己“阿兄”，朱璧心中有幾分澀然，他頭一次希望這世界的真相不要那麽殘酷。
他隻想當朱璽的阿兄，他隻想朱璽是他的妹妹，但，眼前的這一切怎麽看都印證了朱璽的猜測。
顧深深深地看著她，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朱璽偏了偏頭，垂眸說道：“好，我明白了，那麽，我們繼續前進吧。”
她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波動起伏，表情也無憤怒或是傷心之意。
夏甜擔憂地看著她，忍不住叫了一聲：“阿璽，你，還好嗎？”
朱璽點點頭，忍不住笑了起來，柔聲說道：“怎麽，你覺得我會生氣嗎？”
她搖搖頭，眼神清亮如葉上露水：“不，我反倒要慶幸，如果我們不是人造人，又該去哪裏找第二個印徽呢？我隻想謝謝這個叫導師的人，他不止造出了我，還給我設計了一個家，安排我和印徽的相識相見。”
她放低了聲音，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這些年你很不容易吧，你當時提醒我的那些話，我都記得。隻是，是我要選擇這條路的，不怪你。”
除了朱璧外，沒人聽得懂她這話的意思，朱璧臉上浮現出頓悟的表情，原來當初出現在朱璽偃車裏的白袍男子，就是這個導師，難怪那日他怎麽查探，都找不出那人的蛛絲馬跡。
夏娃已經飛去了前方：“請跟我來，第一站是主控室，也就是設計方界程序的地方。”
眾人抬步向前，朱璽對這地方已再無剛進來時的小心翼翼了，不知為何，她有一種直覺，哪怕對方在這裏，也不會傷她害她。
主控室是一個雪白的大廳，明亮的光線來自頭頂的白色天花板，前麵黑色的玻璃屏幕占滿了整麵牆，中間劃成了十幾個小格子間，每個格子間裏放著一把純白的皮質躺椅，這躺椅的模樣也有些古怪，扶手邊是個人形的黑色玻璃罩子，似乎隻要人躺在椅子上，玻璃罩子就會把人完全罩住。
朱璧皺眉問道：“這是何物？莫非是關押犯人的刑具。”
顧深摸了摸一把椅子的扶手，搖搖頭，臉上帶了幾分興奮和欣喜：“這是電腦，真沒想到未來的電腦竟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他一臉躍躍欲試，溫情真擔心他會順勢躺到椅子裏，這可不行，現在是找印徽的要緊時候。還好，顧深隻用充滿遺憾的眼神看了一眼，就毅然決然地走了。
他內心盤算著，等到走之前，讓夏甜帶一台這種電腦回去，他再來仔細研究。
夏娃似乎有操縱這些儀器的能力，讓那一麵黑色的玻璃屏幕播放起了整個方界實驗計劃的宣傳片。高精度的航拍機器人從天上往下俯拍，月光城的銀湖舟海，日光城的暖陽花境，星光城的巍峨蒼山，還有巨木參天，無數猛禽異獸出沒的大荒奇景，極北之海的冰川滄浪，當然更重要的是每一個參與實驗的實驗體介紹。
朱璽第一個看到了自己，她麵容平靜地看完了，接著出現了一些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她隱約聽見朱璧低呼道：“先代月門之主雀幻仙、不出三劍的第一刺客獨酌雪、還有傳說中的偃師神話孟飲酒…居然都是…人造人！”
他們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軒轅螢、父親、還有印徽。
印徽和她一樣，都是人造人。
夏娃介紹了整個故事線，朱璽這才明白，印徽和她原本的故事是什麽樣的。他本該棄她而去，但為什麽他又愛上了他呢？
朱璽看見身旁的溫情看著屏幕，蹙眉憂慮的模樣，她忽然淚流滿麵。
她想她知道為什麽印徽不按照那些人安排的命運走了，這是溫情他們幾個出現在她麵前的理由。
她擦了擦淚，露出笑容來：“好了，我們繼續向前走吧。”
顧深想了想，對夏娃命令道：“直接帶我們去人造人的生產車間或者存儲倉庫。”
夏娃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遊客不能進入實驗室的機密重地，若想進入，須通過管理員邀請。”
這時，大廳裏忽然響起一個肅穆的男聲：“夏娃，帶他們去。”
聞言，夏娃的臉上笑得燦爛極了：“遵照導師指示。”
眾人回頭看去，不知何時大廳中央浮起一個半透明的人影，他頭發極短，像是現代的寸頭，容貌古板方正，眼神極為冷峻，穿著一件實驗室人員常穿的白袍製服，抱著手臂看著他們。
黎川瞳孔一縮，隨手拎起一個方正的白色物體擲向那個人影，卻沒打到，像是直直地穿過空氣一樣。人影震蕩出幾道波紋，他似乎感覺不對，低頭看了看，語氣無奈地說道：“我現在是一個投影，並不在實驗室，你們雖然打不到我，但這樣亂打會打壞投影，我就不能幫你們了。”
溫情看了導師一眼，低聲對黎川說道：“我覺得他似乎沒有惡意。”
黎川不動聲色地站在溫情和朱璽麵前：“鬼知道我們破壞了他的實驗，他會不會把我們關在實驗室裏弄死。”
朱璽向黎川感激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他真有惡意，就不會下命令讓夏娃帶我們去了。”
她踟躕了一會：“你們…能不能先走，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朱璧知道她性格一向果決堅強，隻好歎了口氣，率先走出了大廳。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朱璽慢慢地走向導師，抬頭看他，說道：“你是人造人的導師，我是設計偃甲的修士，用夏甜的話說，如果我們在同一個世界，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導師的神色有些複雜，他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手該放哪裏，隻好輕咳一聲：“我沒想到你會來。”
“我是來找印徽的。”
“我知道。”
朱璽深呼吸了一下，終於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她指著自己的臉：“我看了你的那些作品，全都是長的這張臉，請問，我跟她長得像嗎？”
朱璽說的“她”指的是誰，隻有導師心裏最清楚。
他本想點頭的，朱璽是他最滿意的作品，是最接近“她”的作品，每一根毛發、每一處皮膚的基因都是他親自捏合創造出來，還有她聰慧的頭腦，沒有人比朱璽更像“她”了。
他想到記憶裏的那個人物，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想不起來她說話時的神態了。
最終，導師還是搖了搖頭：“不像，你一點也不像她。”
朱璽如釋重負地笑了，她揮了揮手：“謝謝，那我走了。”
沒有人希望自己是誰的替身和影子。
導師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裏，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創造者，從這一刻開始，他已經完全無法操縱她的想法和命運了。
朱璽沒有變，在這個玄力縱橫的世界，她全身還是沒有一絲玄力。可她的心境有了變化，以前她總是害怕，所以她拚命依靠父母長兄的力量，依靠印徽的保護，甚至她最開始鑽研偃甲的契機，就是想依靠偃甲的力量保護自己。
當她踏入實驗室，知道自己是個人造人的時候，她那顆總是不安和躁動的心奇跡般地鎮定了下來。她知道沒有人能傷害她，就算是她深愛著的印徽，也不可能傷害到她的心。
她的心，她的靈魂都屬於她自己。
木偶扯斷了自己的提線，磕磕絆絆地向未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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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娃的指引下，他們找到了存放人造人人體的房間。
這裏沒有燈光，在微光的照耀下，他們看見房間裏堆放了幾十個長方形艙體，大部分都空置著，隻有幾個亮著微光，細看，那幾個亮著的艙體裏，每一個都裝了和人那麽高的人體，正在營養液裏無知覺地漂浮著。
他們最先看見的是印徽，朱璽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她毫不在意眼前的人有沒有穿著衣服，趕緊跑到了印徽艙體的麵前，仔仔細細看了起來：“沒錯，是印徽，他的左手還沒有斷。”
“這個好高級，該怎麽拿下來呢？”夏甜緊張地抓住了溫情的衣袖，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
黎川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要不要先等等？我們怎麽知道裏麵那個是我們認識的印徽呢？”
顧深走了上去，閉眼探尋了一番，臉上浮起一抹微笑：“不用等了，導師把從印徽死去的腦袋裏取出的記憶球嵌進了他的腦中。現在，我們隻要打破營養艙，把他放出來就可以了。”
朱璧上前一步，沉聲問朱璽：“我來吧？”
朱璽點點頭：“勞煩阿兄了。”
朱璧玄力強大，就算沒有偃甲，也繼承了丹曦夫人的咒術，他將雙手放在營養艙上，默念咒訣，隻聽到兩聲冰片碎裂的“喀嚓聲”，整個營養艙被急速凍成了雪花冰晶，輕輕一碰，就碎成了粉末狀。
看見閉眼赤身滑落下來的印徽，朱璧歎了口氣，脫下了外袍將他裹住，扔給了偃甲人春和。
春和雖小，卻能搬動上百斤的東西，他雙手舉著印徽，輕輕放在了地上，嚴肅的小臉看著十分可笑。
印徽咳了兩聲，眼皮動了動，看著要醒的樣子。
朱璽忍不住握住了他的一隻手，淚如雨下，泣聲說道：“今後你再也不許扔我一個留在世上。”
他嘴唇似乎動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