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六〇章 十四之月
美酒珍饈，麗人好舞，絲竹管弦，觥籌交錯，月已高掛夜空，日極宮的洗塵宴正酣熱。
朱護在丹曦夫人的頻頻勸酒下，今夜已喝了好幾杯，一雙銀睛隱隱有些發紅，他眯眼看向正獨自飲酒的軒轅螢，朗聲道：“倒是要請教一下軒轅門主，區區三月，是如何練就一雙金睛的？令堂軒轅十四如今安在哉？”
軒轅螢的手在宴桌下用力地交握了一下，她雲淡風輕一笑：“晚輩不想自誇，其實晚輩自幼天資聰穎，所以被家父送去月門學藝，而今破蛹成蝶，也不算耽誤了家父的殷殷期待。說到家父，不久前身染重病，急著把我喚回星門，授了門主之位便撒手而還。世間之事，變幻莫測，委實難以預料。”
她說完後，自斟一杯，獨自喝了，就以指輕輕點著太陽穴，一雙金睛半斂半露，眼角早已染上蓮翹紅色，似是釀了七分醉意：“晚輩不善飲酒，今日朱門主的酒好喝，不慎多喝了幾杯，實在有些乏力了，恕晚輩先行告退。”
軒轅螢也不要別人扶，舉了杯酒，踉踉蹌蹌直走到印徽和朱璽的桌前，柔媚一笑：“阿螢提前祝師兄和朱姑娘百年好合，過去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朱璽姑娘海涵見諒。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師兄就喝了這杯酒罷。”
她隱在左袖裏的手淩空畫了個咒術，這道咒文像一個成精的小怪，甫一完成，就向印徽的身上撲了過去，融在了他體內，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果實落了之後化作一陣輕風，又吹回到了軒轅螢的掌間。
這咒術下得精妙無比，如白駒過隙，一眨眼的功夫就結束了，在場的修行者無一人發覺有何不妥之處，就連精於陣數的朱護仍舊同平常一樣飲酒。
印徽本欲推辭，卻不知恍惚之下，神誌一時不大清醒，等到醒過來，發現手中被塞了一隻空酒杯，裏麵的美酒早已空了，軒轅螢也早已離開宴席，隻留下她在他的腦海中種下的一句話：
“日光城外，十五之夜，金睛之秘。”
小童扶著軒轅螢的手，見她唇角含笑，撓了撓頭小聲地問道：“門主今夜很開心嗎？”
軒轅螢捂著嘴笑道：“是啊，我知道我的仇人活得沒有我快活，自然高興了。”
何止沒有她快活，她在下咒的一瞬間就讀取了印徽這段時間的記憶，他劍術大退，連用劍的手都被朱家的那位夜睛折了去，實在可笑。
他們二人合契也不過是個笑話，朱護這個門主當的無趣極了，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殘廢做妻。真是世風日下，玄門的尊嚴都被他們丟盡了。
罷了，罷了，就讓她來教教他們，尊嚴這二字該如何寫吧。
-
皓月當空，靜靜瀉下數萬裏的銀色光河。
印徽在日極宮門口別去朱璽，去了另一處宅邸，按照方界的習俗，定下婚約的兩人在正式合契之前不能住在一處，於是他的準哥哥朱璧就半是示威半是試探地送了一處院落給他，也算解了一時燃眉之急。他的晶幣全用在拍賣會上了，真出了門，怕是隻能街頭舞劍賺些快錢。
自從斷了一臂後，他性格大變，往日看不上的落魄修士賺錢的行當，如今看來，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朱璽為他打造的手臂很好，除了冰涼得沒有溫度外，他的新手臂仿佛是一隻活的靈物一般，能推斷出他的心中所想而動，拔劍的速度竟比原先的左手還要快上幾分。
這手實在太好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好，在日光城定居的這段日子，他第一次發現偃甲的神奇奧妙。他總是聽太陰長老在耳邊念叨：劍術才是修行的大統之術，日門的偃術、星門的咒術不過是雕蟲小技爾爾，要振興月門，統一方界，隻能靠他印徽了。
他實在不愛聽那些大道理，更喜歡自己默默一個人月下舞劍，鑽上皮膚的汗水染了月光的寒意，酣暢淋漓，痛快之極。
今夜，他也同往日在月門一樣舞了半時辰的劍，可靈台氣息依然雜亂，思緒亂舞，險些就要走火入魔。
他輕彈兩下手指，令本命劍飛回劍鞘。他自行在庭院中盤膝而坐，意圖用打坐的方式驅散腦海中的不安和雜念。
“日光城外，十五之夜，金睛之秘。”
今夜裏，這句話已經是第三次在他耳邊回響了。
他睜開眼，望向夜幕中的明月。
明晚，就是十五之夜了，他該不該去赴軒轅螢的約呢？
軒轅螢實力在他之下，不可能隱藏實力，短短時日，她的境界突破至斯，真是聞所未聞。
“說到底，我還是不甘心的。”他自語道。
印徽抖了抖衣袖，從袖裏飛出一把拇指大小的紅色小劍。
這是朱璽當時送他的劍，因太過危險，劍已被朱護用偃術封去了大部分威懾力，現在的劍就像女人身上的發釵精巧別致。
但，若他是金睛呢？是不是就能完全掌控這把劍了？
若他是金睛，阿璽最後還會癲狂嗎？
他和朱璽相處的那段時日，他從來都沒有提過他夢見未來的事，朱璽也一直沒有懷疑過他去大荒斬巨蛇的動機。
他還不夠強，印徽用力地握住那把紅色小劍，那雙澄澈的銀睛眸色隱隱加深了些許，就像有烏雲遮住了天上明月的光輝。
-
日下學宮的三個女生正在朱璽的閨房裏開睡衣派對。
溫情審美極好，擅長化妝的同時還幫朱璽搭配出席宴會的裙裝，夏甜擅長插科打諢講笑話，朱璽喜歡聆聽夏甜講的故事，三人倒是性格互補，誌趣相投。
聽完了朱璽對溫情他們描述的今夜洗塵宴的場景，夏甜的眼睛越睜越大：“你是說，那個之前很囂張的熒火，印徽的師妹，居然成金睛了？這，怎麽可能！”
朱璽正對著鏡子，指揮後麵的八爪偃甲人拆發髻和首飾，聞言點了點頭，疑惑道：“都說人的天賦和潛力是上天定的，絕無更改之機，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修行秘法嗎？”
夏甜和溫情對視一眼，在星聊群裏飛快地確認了意向後，溫情看著她的眼睛，斟酌著用詞緩緩說道：“或者，你有沒有聽你父母說過這樣一種秘法？隻要吃了修為比自己高的人的眼睛，天賦和玄力就會迅速提升。我認為，熒火可能就是靠這個方法提升玄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