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昭昭如烈日
朱璽眯著眼睛看去,那人站在遠處,煢煢孑立,如一道耀目的銀色光輝,身後的巨鳥收起了翅膀,正在她的院子裏愜意地閑庭信步。
這人好生沒禮數。朱璽想,雖然長得還挺好看,但就這麽闖進她的住處,有些惹怒了她。我朱璽雖是平平夜睛,你萬人中才有的銀睛又如何,看我待會不扒了你的皮。
“請問…君下是何人?為何來我日下學宮?”朱璽咬緊牙,藏起怒意,笑得輕柔,如風吹蓮翹。若是朱璧在場,早就落跑了,朱璽不會玄力不假,但不代表她就是任你擺布的偃甲,她渾身上下長滿了尖牙利齒,摸一下都能紮得你一手血窟窿。
他幾乎是急切地向她奔來,全無一點她熟悉的銀睛的驕傲自重,身體離她不足一尺就算了,目光更是放肆,在她身上來回逡巡,隻看得她快咬碎一口銀牙。
“君下…”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又開了口。
這個無禮之徒什麽話都沒說,露出一個笑來。接著他居然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貼著她的額頭,雙臂寬闊將她的肩膀圈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副保護的姿態。朱璽有些怔忪,這人表麵冷冷清清的,沒想到這麽浪蕩放肆。
她冷笑了一聲,揚聲道:“君下到底是誰?欺負我日光城好欺負不成?一個銀睛輕薄一個夜睛女子,很好玩嗎?”
這段時間,朱璽工作累了,都跟著溫情,夏甜她們做瑜伽健身操,一開始隻是出於興趣,沒想到久而久之身姿越發曼妙靈巧,不說打得過對方,至少逃跑是不要緊的。她猶如一尾小魚,輕鬆地就從少年的懷裏鑽了出來,光逃出來可不夠,她小腿發力,像一頭凶狠的母豹子狠狠地向對方下體踢去,那人似乎措手不及,還未痛呼出聲。朱璽的兩根手指如閃電,眼看著就要直取對方的雙眼。
顧深這個小白書生在一旁呆若木雞,他剛剛炸毀了自己的實驗室,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又不巧見到了看上去溫柔貌美的朱璽如此凶猛彪悍的一麵。他認出了眼前的男子是“渣男”印徽,可還沒想好該不該告訴朱璽呢,兩人就莫名其妙地“扭打”了起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空中響起了“不”字,兩道閃著紫黑色玄力的套索如同黑蛇,“咻”地纏上朱璽和少年的身體,不過一個須臾,兩人就被套索捆綁了起來,還貼心地給兩人留了一丈遠的距離。這是朱璧的玄蛇索,能縛住修士的行動和玄力,從沒有人逃脫過他的套索。
天上落下一隻黑甲蒼鷹,比先前那隻少年的坐騎大不了多少,渾身閃著耀目的光澤,一看就是沒有生命力的偃甲。朱璧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顧深才發現這個世界裏修習玄術的人似乎都不重視體力運動,就像剛剛輕鬆被朱璽偷襲成功的印徽,和這位跑幾步就紅臉的朱璧殿下。
“差點誤了事。我乃日門的偃甲師朱璧,先代舍妹朱璽向君下賠個不是。”朱璧做了個行禮的動作,努力不笑出來。他製止住了朱璽插對方雙眼,卻沒來得及阻止她踢他的那一腳。現在這位月門的首徒看上去生不如死,幹脆閉起了眼睛裝死。
朱璧看了一眼邊上那個麵色漲紅,張牙舞爪憤怒的妹妹,眼神漸漸嚴肅起來:“雖是我們有錯,但還是想請君下解釋一下,何以進了舍妹的地方,又作出荒唐的舉動?君下與舍妹從小是定了親的,這可不代表我們日門已經同意了這門婚事。”
朱璽覺得這輩子自己的眼睛都沒睜得這麽大過。
這個登徒子,這個卑鄙之徒,這個陰險小人,居然是她一直仰慕,想起他就會心生歡喜的卿塵子印徽?
印徽,她腦海裏的印徽是什麽樣子呢?
月門的首徒,萬中無一的銀睛,是整個方界的修仙少女都夢寐以求偶遇的修士。
他不苟言笑,揮劍如雪,既有銀龍翻千浪的豪邁氣勢,又有月下花中撫琴的細膩柔情。他的劍號是卿塵子,浮塵如光影,卿與月相酌。
他們從小便定了親的,所以朱璽一直都不受同齡的修仙少女們的待見。朱璽從沒有什麽年齡相仿的手帕交,早就習慣了獨來獨往,暗地裏也對月肖想,那個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孤身一人呢?
“在下冒昧了,請恕在下的不請自來。在下隻是…想在鴛鴦定盟前,先見見在下素未謀麵的未婚妻子,若有得罪,還請見諒。”他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雖是被玄蛇索縛著身子,話卻條理清楚,絲毫不亂,打斷了朱璽的遐思。
她的眼睛漸漸恢複清明,眼神複雜難辨,徑自解開了玄蛇鎖,扭了扭手腕,扭頭向兄長說道:“兄長,你的玄蛇索有幾個薄弱之處,待會我幫你改進一下。”
“還有這位印徽殿下,”她走到印徽的身前說道:“你不請自來,那也別怪我借你的劍保管幾日,好讓別人知道,我日下學宮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看著印徽因驚訝而稍稍放大的銀色瞳孔,朱璽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她主動靠近他的身前,印徽仿佛聞見她的袖子裏沾了一些日向夏的清新香味,日向夏是日光城裏隨處可見的小野花,白色的小花苞總愛躲在綠葉後麵,看著不起眼,但花期長達大半年。
她微笑著抽走了他背上的長劍,隨意遞給身邊那個呆呆的夜睛,印徽沒有解釋這是與他血肉相連的本命劍,若是有什麽損壞,他亦會受傷。
也不知出於什麽緣由,他知道她定會好好保管。但他一回想起夢中發生之事,便想她立刻用這劍殺了自己,不複再見的好。
他的心思糾結又別扭,臉上倒是清清淡淡,什麽也沒顯出來。
“我先送君下去別館住下來,至於別的大事,還要等君下和我父母商量。”朱璧引了他出去,他向後望去,表麵嫻雅寧靜,沉默順從,實則內心昭昭如烈日的少女早已不在原地站著了。
她不若尋常的修真女子,遇見他既沒有驚喜,知道他的身份後也全無熱忱,毫無靠近他的意思。
去哪兒都受慣了少女們簇擁的印徽,今日的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朱璽,不是一個普通的夜睛,若想得她青眼相待,他需付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