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心願
小時候，似乎有人問過溫芝芝的心願是什麽。
溫芝芝想了想，答道，她想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歡和肯定，她不想被欺負，她想要大家都喜歡她，就像他們喜歡尊愛長姐一樣。
如今這個願望算是實現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落在何處呢？
溫芝芝抬起頭，層疊的白色紗衣裏露出一彎如天鵝般優美的雪白脖頸，在寒風中傲然挺立，讓人心生憐愛。濃密如蝶翼的眼睫掩去了輕愁，輕輕一合，在顧溟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她躍起落在地毯上的時候，足尖就像點在水麵上輕盈，如春日裏隨風揚起的一絲柳絮飄忽不可捉摸。
她向天慢慢舒展開雙臂，露出一個眷戀的微笑，像在擁抱無情無愛的蒼天。
以前，她想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愛，所以拚命地討好別人。
現在她知道了，隻有愛自己的人，才會得到認同，她也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愛，隻要她在意的人愛她就好了。可笑的是，她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動作不激烈，也不張揚，既非靜舞的柔曼，也不是動舞的熱烈，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化繁為簡，隻是簡單的手掌開合，繞著九州台回旋舞動，和她臉上燦爛如朝陽的笑容，就足以將現場所有質疑這場祭天之舞的聲音平息下來。
琴聲宛轉悠揚，直升九州台上空的九重天外，溫芝芝的舞姿則充滿了如水般的脈脈溫情，配著纏綿悱惻的琴聲，和以往一板一眼、莊重嚴肅的祭舞相比大相徑庭。
它把人的情感注入進救世大神朱雀的化身中，朱雀庇佑人類，又怎會和別的神祇一樣是個冷漠無情的神仙呢？
埋首在上古史傳裏蹉跎大半輩子的史大家淚眼滂沱，這才是朱雀啊，如果說朱雀有個人類的化身的話，一定就是溫舞雩表現出來的一樣。
“從沒看過這樣的祭舞.……”一個官員說。
“也沒聽過這樣的舞樂，哀而不傷，好樂而不淫。”另一個熱愛禮樂的官員幹脆閉上了眼睛，用手在大腿上打起了拍子。
溫芝芝跳的清雅脫俗，全無獻祭之人的哀傷，隻有無盡的歡欣愉悅，相比之下，往日裏大家鼓吹的春風樓酈姬、姚姬的歌舞，如今看來隻覺得獻媚俗套。
偌大的九州台，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在不斷地旋轉舞動著自己的身體，好像一身的精力都用不完一樣，又似一個剛接觸舞蹈的女孩，新奇地試探著自己的身體是否能做出更多美妙的姿勢。
如鳥雀林中紛飛，如落英隨風舞動，如魚群海中暢遊
溫情也在觀舞的人群中，她站在皇帝的身後，緊緊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這支舞馬上就要結束了，如果跳完之後，江南那邊還沒有傳來什麽好消息的話，那麽溫芝芝這支祭舞就算白跳了。難保皇帝不會遷怒於他。說起來，為什麽當時自己會腦抽同意讓溫芝芝去跳祭舞啊？所有壓力都壓在她一個姑娘的身上，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真是操蛋啊。溫情的內心罵了無數遍當初放任溫芝芝點頭同意的自己，不自覺把眼神瞟向了不遠處站著的顧溟身上。
顧溟身邊站著顧深，他偏過頭，對顧溟輕聲說道：“長兄，你那邊如何了？”
顧溟的眼神從開始就沒有往溫芝芝的身影處離開過，輕聲道：“萬事俱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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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顧深用了一次又一次玄視，直到筋疲力盡，才終於找到蛛絲馬跡。
所有事，所有證據，所有矛頭，都指向了他的長兄，顧溟。
在皇帝麵前陷害溫相是逼死貴妃的凶手，罪魁禍首是顧溟。
蘭草殺溫芝芝的事，是顧溟下的命令。
事情敗露後顧相被抓，也是顧溟。
如果說顧相有什麽罪的話，也隻有放縱顧溟，頂替真凶的罪過。
就連江南那邊的事，顧深推測一番後，認定依然是顧溟做的，可能是他借機雲遊四海之時，就聯絡起了公主府的舊人，策劃了這場陰謀。
為什麽非要對溫家趕盡殺絕呢？顧深學不會顧溟彎彎道道的陰謀詭計，直接就敲了房門去問他。
他驚訝了一下，不一會兒臉色就恢複了正常，還請顧深在房中坐下，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茶水。
“你懂事起，娘親就去世了，所以你不知道，我都是為了她，她當年就是被溫相害死的。如果不是溫相求她幫忙，她就不會……“顧溟看著顧深，頭一回沒露出不屑的神情，臉上寫滿了哀傷。
顧深搖頭：”這都不是理由。你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欲，你用了她留下來的人脈和資源，隻是想證明給所有人看，你可以玩弄聖上，在世間翻雲覆雨，無所顧忌。這就是你做這些事的答案。“
顧溟的瞳孔迅速暗了一暗，將杯中水一飲而盡，玩味地笑道：”我現在相信你真是我顧溟的弟弟，真能猜出我心中所想。“
他攤開手：”所以，你想如何呢？讓我去認罪，把那個老家夥救出來？哈哈，你想得太好了，我顧溟便是做梟雄，也不會做孬種。“
顧深用右手的指節細細地摩挲茶杯的杯壁，這隻杯子是顧溟的慣用之物，他的所思都灌入了杯中，時間這麽短，顧深用了玄視，也不過是一猜，沒想到就猜對了。
他忽然問道：”那麽溫芝芝呢？你是如何打算？祭天之後，若是江南的事情還沒有平定下來，溫芝芝恐怕不會有好日子過。“
顧溟的笑容凝了一瞬，自信狂野地說道：”我自會帶她離開，山高水遠，各不相幹。“
顧深的肩膀驟然放鬆了下來，他笑了起來：”可她早已有心上人了，正是我的好友柳眉然。柳家家世顯赫，不用我多說吧？柳眉然也是才華橫溢之輩，你覺得溫芝芝會拋下他，和你在一起？“
”況且，你的人手裏還伏了皇帝的人，江南無事的消息早晚會傳回京城。到時候，你就是騙了皇帝的野道士，和你在一起的溫芝芝也會被視為眼中釘，你想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可曾問她願不願意和你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