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下凡的仙子
溫情在後麵負責記錄機要，聽到溫芝芝的名字從顧溟的口中吐出來，心中一驚，羊毫尖在紙上劃下一連串的墨漬。她還未來得及發聲，在場就有兩人斥道：“不可！”
一個是溫相，他立刻跪了下來，泣道：“請恕臣失態，芝芝雖是花魁之後，但記在了嫡母名下，是我們溫家的好女兒。自打寒山那事後，芝芝不顧生死存亡，救下了曾對她刻薄的嫡母和弟弟。她的孝義德智堪稱天下女兒的典範，全家人都愛如珍寶，尤其是我那夫人，連聽到芝芝被點進宮作女官都不肯，直去太後那兒要求懿旨叫皇上免了這恩德，生怕芝芝在宮中受了一點委屈。如今要讓她區區一個弱女子以身引下蒼天之怒，且不說後果如何，這法子是否奏效。老臣在朝二十載，問顧祭天兩句，大災大難麵前，讓一女子相殉，置我們這些’偉丈夫’於何地？若要你女兒性命，你可願意？”
這一頓話說下來夾槍帶棒罵的顧溟狗血淋頭，既是向皇上懇切地說明芝芝對全家的重要性，也暗示了大凶之兆並不是芝芝一人能改變的了，災難到來之際，還是要靠朝臣和皇上的英明決斷才能救更多人性命。
見到皇上臉色動容，顧溟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溫相且聽我一言，下官先前說當此女與上蒼相通後，大凶轉移後，則變大吉，是因此女有化險為夷，除凶為吉的本事，這也是她的命格決定的，至賤之人能成至貴之女，就如曇花夜開，乃大造化也，不是你我這樣的命格能相比的。對此女，也是件大善事。下官演算過，她本是福緣淺薄的浮萍命，等過了此劫，便是花開富貴，枯柳逢春，溫相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啊。”
溫相看了他一眼，不吭聲，繼續直挺挺地跪在眾人中央。
另一個說“不可”的人站了出來，正是顧溟的同胞兄弟，顧家次子顧深。
他皺眉說道：“自古以來，占卜星象的鬼神之說都是有心之人弄出來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說到底，大凶還是大吉，隻是個概率問題，信不得真，招搖撞騙的可能性更大。下官還是以為速速派人前往江南查探一番，到底當地出了什麽事，再做定奪。”
此話一出，溫相抬起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占卜星象？”顧溟低頭，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顧司命怕是忘了本職所在吧？如今爾不就是在觀測星象裏的欽天監供職嗎？”
顧深反駁道：”那怎麽能一樣，我那是物理中的天文學！而且我一直在改革以往的封建迷信陋習…”
眼看兩個兄弟就要吵起來，顧相發了聲：“顧祭天，顧司命，你們別忘了這是哪裏？”
這裏是上書房，天下間最神秘最尊貴的所在。
溫情沉住氣，靜靜等皇帝發話。
上書房靜了一瞬，隻聽見窗外呼呼的風雪聲。
皇帝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隻是用了一貫平穩的語調說道：“兩位愛卿言之有理，朕已派了黎川帶了一隊京燕子前往江南一探究竟，另外擇女祭天一事，朕想聽聽溫舞雩長姐的看法。溫佳人？”
溫情上前一步，跪了下來：“下官在。”
“溫舞雩是你的妹妹，你可願她祭天？”
溫情直視皇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顯得那麽偏激：“回皇上，自是不願的。但若是溫舞雩願意，誰也沒有辦法否決。”她內心祈禱著，希望她的推斷是錯的，希望芝芝能夠自私一點，隻要她說不，她和溫相一定不讓她去這個該死的祭天。
皇帝笑了起來：“還是溫佳人高明，好，替朕宣溫舞雩進上書房。”
事出緊急，溫芝芝是乘著禦輦從她的別鶴舞榭匆匆趕來。進來的時候，她的衣裙上還帶著外麵的風雪，星星點點的雪花冰晶凝在緋紅的舞裙上，化成剔透似琉璃的水珠，如美人臉上的落淚盈盈欲滴。她抬起頭來，烏黑濃密的秀發梳成高高的流雲髻，上麵插著數支華美異常的寶釵步搖，襯得她紅唇似椒，眉目如畫。她似乎長高了一截，腰身比江南的柳枝還要纖細，肌膚比塞北雪山上的冰雪更來得潔白晶瑩。隻一個眼波流轉，就撩撥得人心亂如麻。如此絕色，眾人看得不免呆了去。
溫相已經忘記上次見溫芝芝時，她是什麽打扮，似乎就是沒長開的青澀少女模樣，她愛穿粉青、鵝黃的衣裳，也不像個普通千金一樣愛裝扮自己，走起路來也總是含胸縮背，豪無閨秀儀態可言。什麽時候起，她竟長成百媚千嬌的美人，隻怕連傳聞中戀慕嘉善郡主而不得的皇上也會改弦更張，另覓美人吧？
皇上也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當時在九龍祭上隨手指的一個舞姬，穿上了舞雩的大禮服，竟然還挺…像回事的？這人倒是比那個酈姬出色，酈姬媚似妖，溫芝芝卻是嬌媚得清新脫俗，眼神清澈，帶著迷迷瞪瞪的癡勁，就像初下凡不知所措的仙子。
他咳嗽了一聲，眾人方才醒悟，溫芝芝乖巧地低了頭，行了個萬福之禮。
顧溟捏起拳頭，深吸一口氣，就像把驚豔、瘋狂、怒意全部重新吞回肚裏，他和顏悅色地問溫芝芝可願為江南的黎民百姓祭天，承擔痛苦。
溫芝芝看見溫相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長姐也是一臉不讚同的神情，是不是該聽她們的呢？
但是，芝芝終於得到一次選擇的機會。
顧溟哥哥向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有我在你不用怕。
溫芝芝低了頭，想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笑著說道：“能為皇上分憂，下官當然願意。”
除了溫相、溫情和顧深以外，所有人心中都鬆了口氣，隻聽溫芝芝又輕聲說道：“不過，下官有一要求。”
“下官想從溫家離族，自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