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柳玉人

  如果說龍遊市讓溫情感受到的是風鳴朝百姓的繁華和熱鬧的話，那麽九龍祭讓她感受到的是屬於皇家的尊貴無匹。


  溫情捧著玉質的托盤跟在一行女官的末尾向外廷走去，托盤上隻放了一個完全說不上皇家氣質的粗瓷酒杯，說是酒杯，這樣子更像是茶盞。


  可偏偏是領頭的女官無比鄭重地放在她托盤中的，也不知背後有何故事。現在溫情忽然想念起了顧深的“玄視”能力，隻要摸一摸，就知道一個物件背後的故事，實在太好用了。


  皇宮分為內廷和外廷。內廷不必多說，就是供皇上和後宮太妃們起居用的居所，如非傳召，隻有親信宮女和太監才能隨意出入，外男鮮少入內。外廷則是皇上與群臣處理政務的地方，包含了群臣們決策重大事務的禦庭所，皇上批閱奏折的上書房，還有宮中的藏書庫。


  但今日，顯然她們不是去這幾個地方，溫情麵無表情地快速瞄了一下周邊環境。


  長長的木質回廊淩空架在一個湖上，回廊的兩邊遍植了蘆葦，像是托舉著回廊浮在水麵一樣。蘆葦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開的花卻是金黃色的，不知是什麽品種。現下正是夕陽斜照，秋風一吹，就像天使在人間落下了無數纖長美麗的羽毛，在落日晚霞的照耀下，多了幾分聖潔的味道。有的蘆葦落回碧綠色的湖水中，在水麵飄飄蕩蕩，也不沉下去，遠遠望去就像在水麵開了層層疊疊的明黃色小花，毛茸茸地，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還有不少的蘆花落在棕紅色的回廊上，鋪陳了一條織金的絨毯，人一經過，腳邊揚起純金色的飛絮，煞是好看。


  隻是不知，按這蘆花飛舞的速度，為何她們走過前，地板上幹淨得能反光。


  這個問題，等溫情過了回廊後才知道答案。


  湖的對麵，不知從哪裏出現了幾個身高力壯的太監，拿著布條，迅速地把整條回廊全部擦一遍，確保沒有沾到一根蘆花在地板上，以免汙了貴人的足。


  這一出“重光金雪”可是大有講究，隻有在這個季節的風鳴朝皇宮外廷才能見到。但在溫情心裏，卻起不了什麽波瀾。


  女官們速度加快了，到了一個偌大的庭院前，才停了下來。


  這個庭院實在太大了，四周修了可容下五匹馬同時走過的回廊，一共四條回廊首尾相接，構成一個方形。每條回廊的裝飾都不同，其中以坐西麵東的那條回廊最為華麗繁複，玉階高台，翠瓦金匾，就連飛簷上都遊走了好幾條形態不一的金龍，有的怒目金剛，有的嬉笑玩樂，神態栩栩如生。溫情細細地數了一數，共有九條。


  再看金匾上題的字，“九龍庭”，便一目了然。


  想來，今夜的萬歲宴就在這裏舉辦了。


  九龍庭的中間是個方形的玉台，約三四米高，大到能同時容納百人起舞，或是坐立宴歌。台上雕刻了龍鳳的圖案，又有古代賢者的群像，寓意帝王要賢明通達，不可獨斷專行。


  玉台周圍種了許多珍奇的花草樹木，雖是秋意寥寥，群芳凋謝，但眼下正是菊花盛開的時節，幾百盆姿態各異的菊花仿佛後宮中的美人爭奇鬥豔，輕風拂過，滿地鋪金，添了幾分尊貴典雅。


  玉台和回廊相接處有一條淺淺的水渠，底部仔細地鋪了大小一致的瑪瑙翡翠等珍奇玉石，曲水潺潺，清澈見底。溫情可以料想到，等到夜裏提燈一照，水流蕩漾出五光十色的景致，仿佛一條五彩的溪流百轉千回地恣意遊走，增添不少樂趣。


  為首的女官看著年紀最大，不怒自威的臉上布滿了細細的皺紋，卻還能從眉梢眼間看出年輕時的麗質天成。她冷冷地看向眾女官：“各位都是宮中的熟人了，我就簡單地介紹以下自己，我是太後身邊侍奉的柳裁，新來的女官叫我柳玉人便可。今日是皇上的萬歲宴，會有群臣來賀，請諸位都做好自己的事，不必多生事端。等到萬歲宴結束，諸位都會另行獎賞。溫佳人可在？”


  原來她就是那個替當今太後籌謀，以一己之力將她從一介冷妃提拔至太後的地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知她和柳眉然可有什麽關係？

  溫情按捺住心底的盤算，向前站了一步，施了一禮，柳玉人看了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雖然你是新來的女官，可一直安守本分，這一禮做的很是標準。方才有人傳了消息給我，你已經被皇上看中，今後調往上書房做事，別丟了我們女官的顏麵。今日，你就站在皇帝後麵，捧純太後的酒杯吧。”


  純太後，就是皇帝的生母，皇帝幼年登基暴斃而亡後，就被追封為純太後。


  溫情口稱是，便退下了。她再次低頭看了眼這個杯子，平平無奇，無甚特別，完全不像皇家製物，倒像是市坊裏唾手可得之物。看來純太後也是性情中人。


  其他女官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不過是剛來的女官，仗著家裏的背景，就直接一跳三級，入了皇上的法眼。直到柳玉人一一看過來，她們才將憤恨和嫉妒壓到了眼底，重現浮現盈盈笑臉。


  柳玉人自顧自地說道：“很好，在宮中學不會忍讓的人，是不會爬到高處的。就像當初，太後如果見一時利益而眼紅，還能成為太後嗎？”


  女官在主子背後說道是大忌，可柳玉人作為宮中女官之首，無人敢指摘她。


  爬不上去的，隻會被重重規矩束縛，爬上去的卻視其如無物。


  規矩，就是人們口稱的玩意，任人搓扁揉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