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間小聚

  龍遊市舉辦在即，大大小小的官員們身上也多了許多重擔，日日點卯無休假不說，夜夜都需加班到亥時，萬幸風鳴朝打從甘露年，既是聖上繼位後，便廢除了宵禁製，讓他們這些官員下了晚班後，還能奔赴到繁華的東市，也就是京城亮到通宵的夜市喝個小酒，喝碗豆花解個乏。


  市價司的掌案劉珍是個精通人事的能人，他帶著新上任的三級書吏陳觀和同樣新上任司卿的柳眉然，來到京城新開的豆花鋪子豆花娘家裏吃頓夜宵。


  “來來來，兩碗鹹豆花加辣，一碗甜豆花湯，多放蜜豆。掌櫃的，可有座不？”掌案劉珍麻利的點好菜單。


  豆花娘一邊記菜名，一邊劈裏啪啦算賬。過了一個春天，豆花娘賺的銀子更多啦，索性就置辦了一家鋪子，專賣豆花，前陣子剛開張，每天賺錢賺到手軟。


  她頭也不抬：“嘿！客官，趕巧不趕早，剛好鋪子外有個位置空著呢，我叫小二的收拾去。一共六十文錢，謝謝您誒！二喜，帶他們過去！”


  柳眉然有些潔癖，看著人來人往、被光膀子的大漢們占滿的堂座就有些膈應，再看那鋪子外的位置，更是糟糕。桌上的碗碟快堆成山了，都沒人收拾，鋪子外還有車馬經過，一匹馬走過時，剛好往那張小方桌上打了個噴嚏。


  柳眉然本不欲在這吃飯，匆匆一掃豆花娘，她正專心的打算盤，無暇顧及他們。


  櫃台的賬簿邊上放了一本前不久顧氏書齋剛出版的《鳳棲詞》的精裝版，用了柳家祖傳的詠絮紙印刻，紙張雪白厚實。字體用的還是他獨創的柳刀體，字如柳刀，堅而不銳，圓融通達。


  當然，最重要，這本詞集是他所作。不久前交予好友顧深刊印，用來挽救快要倒閉的顧氏書齋。


  為了幫助好友，他可是下了血本，連家裏祖傳的製紙技法都傾囊相授。


  據聞，前幾日詞集才剛剛開始正式售賣，分為精裝版和普通版，隻有提前預定才能買到精裝版，即便如此，不過半日，兩種版本都被搶購一空。


  又據聞，購買他詞集的多是姬院裏的美姬和樂伎。


  唉，誰叫那個溫家大小姐想出的噱頭如此有吸引力呢？


  “京城第一公子柳眉然出詞集啦！想要走近柳探花痛苦隱秘的內心嗎？想要知道他的日常生活嗎？想要和他肩並肩，心連心同唱他最喜歡的那句詞嗎？想要知道他選擇佳人的標準嗎？鳳棲梧桐追不得，看《鳳棲詞》，追尋柳眉然的愛恨情仇！柳探花首本詞集，一文銀子售賣啦！還有精裝版，二兩銀子，送柳眉然親筆簽名和畫像！”


  這套吆喝在京城童子的口中被翻來覆去叫賣了無數次，就連他聽得都內心麻木了。


  經此一役，看來顧氏書齋暫時不會倒閉了。


  柳探花苦中作樂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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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這個老板娘，還是我的粉絲嘛！柳眉然暗搓搓地想著，畢竟他的精裝版不便宜，用溫家大小姐的話說，越是他的“真愛粉”，越會為他花錢。


  “你也看我的詞？”


  豆花娘聽到那個聲音，耳朵都酥了。


  她抬起頭，是個俊秀的少年，一身鴉綠的官服，把他襯得如江邊碧柳般好看。


  是柳探花，那個！那個！那個！她“非卿不嫁”的柳探花，她差點原地轉圈圈，尖叫起來。


  豆花娘脖子都紅了：“柳…柳探花，我…仰慕你很久了！”


  柳眉然含笑地看著他，豆花娘這才猛然意識到她剛剛做了什麽！她竟然把最差的位置分給柳探花！天啊，她腦子是豆花嗎？她在想什麽！

  豆花娘趕緊賠禮：“不知柳探花大駕光臨，小店是真沒位置了。院子是我平日和夥計們吃飯的地方，清淨自在，不如請柳探花和幾位大人前往院子用膳吧！”


  柳眉然內心一樂，老板娘雖然年紀小，但挺會來事啊。對他來說，見到的美人們都是熟透了的柿子，像豆花娘這樣的青澀柿子，他隻當是家裏可愛的妹妹，於是隨手摸了摸豆花娘的腦袋：“謝啦，就那兒吧。”


  豆花娘整個人幸福的不行，但她忽然想起了好友耿少求的話，越到和心儀之人見麵的時候，越要矜持！


  豆花娘矜持地拿出貼身的帕子：“柳探花有空的話，等會就在奴家的帕子上簽個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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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花娘的院子沒有京裏大戶人家的華貴精致，自有一番百姓家的小巧雅趣。一株梨樹傲然挺立，下麵一張巨大的水磨盤當餐桌用，還有幾把藤椅散發出幽幽的豆香，水磨盤和藤椅都很幹淨，藤椅上甚至鋪了女兒家自己縫製的棉布墊子。


  劉珍一邊給上司倒茶，一邊打趣道：“沒想到柳司卿魅力這麽大，咱們今日吃豆花不要錢全依賴柳司卿了！”


  柳眉然隻笑不語，小書吏陳觀接過上司倒的茶，一直有點戰戰兢兢的，他是這桌地位最低的人，按理說，應該他來服侍上峰，但劉珍比他會做人。


  陳觀是去年考上的同進士，他本以為自己會流派到邊緣小縣當個縣令，沒想到竟被他賺到個京裏的實缺，實在讓他驚喜萬分。


  今日看柳司卿溫潤友善的樣子，讓陳觀也放開了膽子。


  寒門出身的他，是第一年留在京裏度夏，還不大曉得京中的規矩，所以他捧著茶杯，好奇地問：“龍遊市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一到龍遊市，屬下們就要忙得不得了呢？”


  劉珍解說到：“龍遊市本是京裏小門小戶支個攤，販賣家中無用之物的市集，每年都在七月十五舉辦，和鬼節的日子撞在一起，為的也就是托著鬼神之名，求他們帶走家裏的晦氣。”


  柳眉然接過話：“寒婌公主在世的某年夏，丹陽縣受蝗災和旱災，寒婌公主大發善心，求了聖旨，在京中皇城外劃了一片地，與京城皇裔們擺了個拍賣所，專門拍賣宮內陳舊的華服美飾，所籌的善款用來賑濟災民。”


  “從這之後，龍遊市才算出了名，吸引了不少富商巨賈前來買賣貨物。現在京中百姓們都知道，聖上每年七月十五，都會在皇城外舉辦拍賣所，同寒婌公主當年做的一樣，善款都會分發給當年受災的百姓。但很少有人知道龍遊市，最早是由寒婌公主建立製度的。這段事跡記在《甘露年傳》裏，我之前當翰林修書時曾見過。”


  別說陳觀了，就連劉珍也是第一次聽說寒婌公主建立龍遊市的故事，他不禁拍了一下石磨，不顧疼的發紅的手：“寒婌公主，真乃奇女子也！”


  柳眉然暗歎：可惜，寒婌公主一生純善，卻被她最想拯救的百姓害死，真是可悲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