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害怕我的眼睛?那我以後閉著它,可好?
醫生用了些安神香,又給她針灸了部分穴位,雲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發軸的思緒終於跳了出來。
她醒來時,屋子裏亮了一盞燈,窗外也亮著,雨聲小了些,但是沒停。
兩個小家夥分別蜷縮在她的手臂兩側,沒說話,分外乖巧,垂著羽扇般的睫毛安靜的嘟著嘴。
小手一下一下的摸著她的手臂。
她一動,他們就立刻抬頭看過來。
“小雲雲,你醒啦?”
“你要不要喝水哦?小西瓜總算安靜了,醫生叔叔說它也跟著睡覺了。”
雲卿搖搖頭,撐著身子起來了點,摸摸他們的小腦袋,一時靜默無聲,十三咕噥著嘴,不經意的回頭看看門口,想說點什麽,又沒說。
雲卿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十四的大眼睛也閃躲。
她低聲問道,“中午真的是午睡嗎?”
十三沒聽明白,可是十四聽得很明白,小腦袋愧疚的低了下去。
雲卿便知道了,大約他要來,小家夥們是配合了的,找了借口不讓她出門。
原來是他來了,那會兒說著故事肚子裏這個就動的那般厲害,無端端的開始踹她。
奇異得說不清的感應,比當時見到回國的哥哥姐姐,它感應到爸爸的感覺更強烈。
後來她狀況不好,才嚇壞了這家夥,在肚子裏橫衝直撞叫她受苦。
這會兒卻安靜了。
雲卿柔目,無奈的低頭看著肚子,手也摸上去。
另外兩隻小手也跟著摸上去,都顯得小心而無措。
孩子夾在中間總是難過,她不由低聲安慰,“這裏有電視,打開看動畫片吧,傍晚不是有米老鼠嗎?”
別不開心。
十三骨碌就爬下去,立刻找到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聲音放的有些大,外麵聽得見。
雲卿讓他們坐到榻榻米上,她房間裏有一些吃的,她很容易餓,有時半夜醒來也要吃點,這會兒給他們吃了。
她自己沒事,一直坐在床上,目光是過了很久很久,太久,才微微地朝那扇門口看了過去。
仿佛他還一身卓絕的站在那裏,那氣場無法消弭,令她眼顫,她皺著眉,確定他不在了,目光才不再閃躲。
外邊有動靜。
木地板比較舊,容易發出聲音,隻有男性的腳步聲沉,身體重,踩起來才會擱咯吱的響。
那他在外麵。
雲卿有些屏住呼吸,視線盯著門。
一道陰影臨近,她閃了下眼,對門有特別的恐懼感,身子往床幫退的時候,她看到進來的是阿婆。
臉色的僵硬緩解,卻又對自己這樣的反應,下意識的皺眉,她不想這樣。
門外依稀有遠去的男人腳步聲,阿婆走進來,喚她,然後遞過來一張紙,伸手指了指外麵,“那位俊生留的,給雲小姐你的。”
他寫的?
她目光垂靜,慢慢的晃動,手指攥了很多的力氣,才抬起,指尖輕碰那紙片,終於接了過來。
低眉,她沉思良久,繃著心髒,打開看。
上麵隻有短短的幾句話,龍飛鳳舞的男人字體,狂狷不羈,她看完,一雙瞳仁變得通紅。
——你知道,我遲早會來。你遲早要看見我。雲卿。
——你快生了,我克製不了自己不出現,讓你難過,我也要出現。
——害怕我的眼睛?那我以後閉著它。還是害怕我的聲音,那我不與你說話,可好?
——你可以逃避,但你不能拒絕。
最後那句,沉而霸道,到底透露了男人不容置喙的本性。
雲卿反複看的是第三句,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寫出這句話,要用多少力氣?那句‘可好’是小心翼翼的,退步無限的。
令她眼眶頓時霧氣迷蒙。
她怔怔的,不由自主的下床,朝門口走過去,剛才聽到了腳步聲。
門框的視野之外,空蕩的客廳,他果然已經不在。
她站在門邊的位置,似乎是他剛才躲著一直站著的位置。
她聞到了極淡的煙草氣息,要飄散了。
他剛才在這裏,抽了一支煙……
心裏那種焦躁又無法控製的情緒,讓她頓生無力。
她走回房間裏,走到窗邊,厚重的門簾沒有拉上,紗簾透光,幾乎遮擋不住視線。
窗戶是朝著院子外麵的馬路的。
蒙霧一般的雨,隔著十幾米,她看見他走出木門的背影,挺拔冷峻,刻骨沉沉,她的視線不由的下移,因為知道他右腿的傷勢嚴重,護理時她再清楚不過,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現在就能走了。
果然,走的時候即便步子放的再快,依舊能辨別出細微的僵硬,他那樣高,腿承受的重力太多,根本還沒好。
她又看向他的腦袋,烏黑淩厲極短的板寸,依稀能看到右側發間的疤痕,也不打傘。
顱骨的傷口好了嗎,就這樣冒雨……
她無聲地將掌心的紙片握緊,弄成這樣,她亦不想,剛才是他的眼睛讓她失控,她最怕的是他那雙凜冽之眸,再是手,再是他渾身走動間悍然的力量,因為受過折磨,總讓她聯想到力量和危險,接而發作,不可自控。
剛才她太沒準備了,他突然出現。
可雲卿苦笑,她知道,即便有準備,該排斥的還是會排斥。
所以她才不想見麵,避免見麵,料到兩人相見會這樣。
於他的病情不利。
情緒起伏太大,對肚子裏的寶寶也是傷害。
雙損,又何必?
不管如何告訴自己,他已經是現在的他,可是看見了這個人,想起的總是那個晚上的陸墨深,像禽/獸惡魔一樣的男人。
身體還是那具身體。
雲卿靜默無聲地看著雨滴,看著他進了那輛賓利,她微微落下心,不再淋雨就好。
她不管了,轉身回到床邊,躺下來繼續看書。
可想而知,看不進去。
晚餐阿婆準時做好,雲卿帶著孩子們出客廳吃飯,小家夥們今天都格外安靜,什麽也不多問,也不往門外麵瞧,吃了飯就被寶媽帶去洗澡。
雲卿在客廳裏看電視,期間蘇家玉的電話打過來,家庭醫生把下午的突發情況說了,蘇家玉沒問別的,隻問她的身體。
大家都很小心翼翼。
雲卿也配合的如常。
夜裏九點多,她回房,窗簾沒關,所以一眼就看到那輛賓利還停在那,位置都沒變過。
雨停了幾個小時,路麵半幹,路燈微微的照著,底下有飛蛾的光影,襯得光線朦朧。
車內沒有亮燈,雲卿看了眼,也就垂下去。
她躺到床上,關了燈睡覺。
夜間滴答滴答的,是客廳裏廚房的水聲,這水聲是心理醫生特別囑咐留下的,能奇異的助她入眠。
今晚卻不行,失效了。
肚子大了,現在一般都是側臥,也不能頻繁轉身,房門開著,方便阿婆晚上過來探望好幾次,空調吹的嘴唇和喉嚨都是幹的。
直到忍不住,她摸起來,拿到床邊鬥櫃上的水杯,喝水。
一切漆黑,唯有窗外的路燈還亮著。
窗簾的縫隙裏,若是仔細點,想要看還是能看見,賓利的車身還在那裏。
雲卿冷冽的皺起眉,不知生的什麽氣。
今天的天氣預報夜晚會霜降,十一月中了,這邊偏北,寒氣很重。
可她轉而想,賓利這樣豪華的車,恒溫設備不成問題。
她重新躺下。
側著身閉住眼睛,可又想,他的腿長時間窩在座椅裏,那麽長,舒展不直,本就傷著,難道要窩一夜?
阿關下午候在車邊的,怎麽還勸不走他?
為什麽還不走?
她的情緒暴躁起來,孕激素使然,時高時低她已經習慣。
這會兒煩躁起這事,就根本無法入眠。
想來想去,眼見時間折騰到半夜兩點了,雲卿又暈乎乎的爬起來,手捋著頭發,坐在床邊思考。
天又下起雨,突然席卷般,傾盆瓢潑,她擰眉看著窗外,他走了不就完事了嗎!
她挪到床邊,腳挨著地麵,扶著肚子探起身,結果還不走。
細眉擰的越來越緊,十分鍾後,雲卿扭頭打開床邊的壁燈,拿起鬥櫃上的座機,準備撥內線給阿婆。
嘀了一聲就接通了,阿婆睡得很警醒,“雲小姐?”
“雨下的太大了,阿婆,或者你……”她又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您去把木門和客廳的門打開。”
“嗯?打開做什麽?”
院落外麵,陸墨沉凝視著那盞亮起的臥室燈,微弱的光芒,窗簾遮蔽著,看不清楚裏麵。
但他垂下眼,一雙赤紅的眸閉了一下,抽煙好幾根,嗓音盡啞,沙沙沉沉,“阿關,走吧。”
阿關愣頭,勸了大半晚上,到後麵不敢再多說。
原本以為陸總今兒夜裏就這麽坐過去了。
怎地突然又要走了?
他自然也是不敢多問,將方向盤發動,賓利的引擎聲很平穩,緩緩開了出去。
阿關側頭一看,原來是雲小姐的臥室亮了燈。
恐怕雲小姐沒能入睡,陸總意識到了,守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守,怕她心裏又有負擔,這就才走?
深沉細膩,不若如此。
阿關暗歎的搖搖頭,車穿越進了黑暗中。
雲卿聽到引擎離開的聲音,轉頭看了下窗外,黑色的賓利車尾看不到了。
她愣住,心裏劃過一道,也不想什麽,低聲對阿婆說,“不用了,咱們睡吧。”
“?”阿婆整個蒙逼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