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薛度雲(5)
深秋的山頂,黃葉鋪了一地。
一個坐在石頭上抱著吉他彈唱的女孩兒的背影,一把仿佛用靈魂在唱歌的美妙嗓音。
我不知道能有如此動聽嗓音的姑娘長相如何,隻能看見她有一頭披肩的長發。
唱完一曲,站在她身後的我情不自禁地鼓掌,她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地回過頭。
那是我看到南溪的第一眼。
不可否認,她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也有著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與我記憶中的那個女孩的特征重疊。
嗬,就連她楚楚的樣子竟也有幾分像。
她看了我幾眼,似是有些不安和緊張,就匆匆忙忙地背著吉他,騎著她的小自行車跑了。
望著她逃跑的背影,我竟覺得十分有趣。
是我直白的打量嚇到她了?還是我長得像個壞人?
本來到山頂來,是想安安靜靜地呆上半天,結果當時我不知道抽的什麽風,就直接調轉車頭,追了上去。
她回頭發現我跟上了,騎得更快。
嗬,還真把我當壞人了?
本就是下坡,速度越來越快,我看出她快要掌控不住了。
她的車輪胎比我的小一圈兒,自然是跑不過我,我幹脆超過她,省得她跑得太快而出事。
到了山腳的一座橋上,我停下來歇了一會兒,順便抽了根煙。
抽煙是在我徹底放飛自我的那段時間學會的,既然要墮落,抽煙喝酒,打架泡妞,這些事當然少不了,沒幹過這些事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出來混的。
過了大概五分鍾,那個姑娘騎著車出現了。
此時我正靠著橋墩上吞雲吐霧,估計她是已經把我劃作了危險人物,一見到我就立刻又加快了速度,像是生怕我突然衝出來攔截了她。
然而好巧不巧,她的自行車還沒上橋,就突然走不動了。
我一眼便看出了問題,鏈條掉了。
她下車來察看,發現是鏈條掉了很無措。
那一天,我幫她修好了鏈條,她大概也對我有了幾分好印象吧。
見我因為修鏈條而弄得滿手黑,她從包裏掏出了紙巾遞給我,還對我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就想起那個雨天,那個女孩跟我說謝謝時的樣子。正如她此刻這般,紙巾遞向我,眼睛卻有點兒不敢看我。
第二次遇見她是在酒吧裏,那時我才知道她是那間酒吧的駐唱歌手,名叫南溪。
那一天,有個喝醉酒的客人衝到舞台上去調戲她,我大概也是喝多了,也覺得能第二次遇見這個姑娘也是一種緣分,所以我幫他出了頭。
那一架打得酣暢淋漓,我受了點傷,一點皮外傷而已,我認為沒有必要去醫院,南溪就從酒吧老板那裏要來了藥箱,給我上藥。
她蹲在我麵前,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留下兩扇陰影。
她小心翼翼地把藥膏塗在我的傷處,然後輕輕地吹了吹,涼涼的氣息掃過我的皮膚。
這一刻,她那溫柔又認真的模樣真的觸動了我。
她看似柔婉,歌聲卻特別有張力和感染力。明明是不大的一個女孩兒,卻像是經曆了很多的事情,歌聲特別的滄桑。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她,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把她和另一個女孩聯係起來。她們除了同樣擁有長長的睫毛以外,其實並不像,但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種柔中帶剛的氣質,確實像極了。
大概就是這樣一股氣質吸引著我吧?
我們交往以後,她對我特別好,是除了母親以外,對我最好的女性。母親去世以後,少有人這般溫柔地待我。所以麵對她的溫柔,她的好,我根本就無法抗拒。
我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又都是缺愛之人,走到一起互相取暖,顯得那麽地順理成章。
她加入了我們的樂隊,我們出了唱片。
我們像戀人一樣相處,我給她男人的保護,她帶給我母性的溫暖。
在那一年多的日子裏,我幾乎已經慢慢地把曾經的傷痛都忘記了。
可父親得知我與南溪的事情以後,竟跳出來反對,他在意的是南溪酒吧歌手的身份。
我是不可能順從他的意思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叛逆期為什麽會那麽長,他越是反對的東西,我越是要去做。
在那時,我真的覺得南溪是那個適合我的人。
職業不分高低貴賤,唱歌的怎麽了?憑自己的本事吃飯。他瞧不起唱歌的,我偏要做個唱歌的,我還要娶一個唱歌的。
那年夏天,父親說趁著我們都放暑假了,一起去度假村度假。我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想到父親極力反對我和南溪的事,我決定帶著南溪一起去。
可惜,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南溪。
她之前是答應我要去的,可是她始終都沒有來。
我其實隱約能猜到原因。畢竟我父親反對我們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我能感覺到,她在我麵前有點自卑。
在我看來我跟她是平等的,可她卻總是患得患失,是她的問題,還是我給她安全感不夠?
雖然我曾經放我自我,遊戲人間,但麵對南溪,我是很認真的,她對我的感情我完全能感受得到,雖然我內心很清楚,我談不上有多愛他,但是我享受跟她在一起的那種溫暖與舒適,我不想辜負一個這麽認真且溫柔的女孩兒。
那一次度假,我還是去了。
以為是一趟無趣的旅行,沒想到卻有了重大的發現。
當天,我們在度假村內安頓好,準備午休的時候,父親一個人出了門。我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麽要跟上他,也許是察覺到他的神情裏藏著事情,也許就是出於第六感,覺得這趟度假並不單純。
父親走進一個小樹林,一邊走一邊謹慎地四處看,我一路小心跟隨,見他最後停在了樹林深處的一個隱蔽處。
我往上爬了一段,站在一塊兒景觀石背後,那裏剛好可以看到他所在的位置。
沒一會兒,又有一個男人神神秘秘地走了過去,與父親碰了頭。我見到那人先是給父親散了一隻煙,然後順手遞給了父親一包東西,父親看過之後,好像給了他一遝錢。
很短暫地交流以後,那人就銜著一根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離開了。
我跟上那個人,一直跟他山腳,親眼看見他朝著一輛麵包車走去。
麵包車的車窗是開著的,裏麵坐著一個男人,那人轉過頭來,跟他交流著什麽,我看清了他的長相。國字臉,發際高,皮膚很黑,五官很有辨識度,我想如果下次再見到他我一定能認出來。
之後我回到度假村的房間裏,父親問我去哪兒了,我撒了個謊,說到處去轉了轉。
我沒有反問父親剛才去了哪裏,到底跟那個人交易了什麽東西,我想我心裏已經有數了。
從度假村回去以後,我去墓地看望了母親。
母親去世的那一天,具體發生了一些什麽,已經無法得知。但是歸根結底,父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仔細回想,自父親開始碰毒-品這種東西,他就變了,被毒消磨了意誌,他變得沒有責任心,心理扭曲。我甚至可以用作惡多端來形容他。
所以,我一直對毒這種東西深惡痛絕。如果沒有這個東西的存在,或許很多事情的結局都變得不一樣。
當天晚上我去酒吧找南溪,她正好在台上唱歌,她竟然化著很濃的妝。
以前她是不會化這麽濃豔的妝容的,因為他根本不需要用化妝品來修飾自己。如今化上濃妝,她瞧著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看起來情緒很低落,聲音也特別傷感。雖然這是她的特色,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得出,那天的她有所不一樣。
她知道我來了,唱完歌以後,她朝我走來,讓服務員送了酒過來。
她其實年齡不大,但看著比同齡女生要成熟,大概跟她的經曆有關吧。她身世也很可憐,父親早逝,母親臥病在床,她為了妹妹放棄了學業,如今在酒吧裏打工,遭受人的白眼和欺負。
“你那天怎麽不來啊?”我問她。
她喝了一杯酒後,臉蛋呈現微微的紅潤,她將一頭黑發撥到腦後,倒了一杯酒來敬我。
又喝下一杯之後,她說,“度雲,得不到親人祝福的愛情是不會長久的!”
這樣突兀的一句話已經讓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因為我父親的反對,她想退縮了。
我承認那時候的我不是最好的我,身為男友,我可能確實做得不夠好,那是我年輕氣盛,在她患得患失的時候也沒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我說,“你不必在乎其他任何人,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決定。”
南溪突然輕輕一笑,眼底隱隱泛著淚光。
“度雲,其實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多愛你,我甚至搞不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愛情,或許說我們是興趣相投的兩個夥伴兒更合適一些。我們彼此關心,我們合作唱歌,這都是夥伴兒之間很正常的相處方式,我想我們都需要好好地反思一下,我們之間真的是愛情?”
我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麽,我想沒有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