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霧散
也就是這時候,媽媽又摸著她和弟弟的腦袋,摸了很久,仿佛從今以後再也摸不到了一樣,事實也是如此。
那時候媽媽的眼眶很紅,但她沒有留戀,起身就要出去。
見她要走,賀寺趕緊叫她。
“媽媽!你要去哪裏呀。”
媽媽回頭,好多豆大的淚點從眼睛滑下來,她努力保持著微笑,對賀寺道:“我有東西掉了,要出去找找,你跟弟弟乖乖的,吃完飯我就來接你們。”
完了話,媽媽頭也不回的走了。
賀寺那時候沒想過媽媽會騙自己,她點點頭,乖乖的笑著。
弟弟還在狼吞虎咽的吃東西,賀寺笑的特別幸福,她還給弟弟倒水,告訴他不要著急,沒人跟我們搶。
弟弟連連點頭,那可能是弟弟這輩子笑的最快樂的時候。
他把甩餅推到賀寺麵前,用奶聲奶氣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崩:“姐姐吃。”
賀寺搖搖頭,又推了回去。
等飯中間,似乎聞著味道就已經飽了,賀寺想著媽媽掉了東西一個人肯定不好找,於是跳下凳子,對弟弟在這裏乖乖等著,她就跑著出去了。
順著來時那條道走著,來到大道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媽媽,媽媽前麵停著一輛出租車,正弓著身子往裏麵坐,賀寺不知道媽媽這是在做什麽,隻是出於孩子的本能,開心呼喚起來:“媽媽!”
媽媽猛回頭,看到賀寺的時候詫異又驚慌,她沒有跟賀寺話,趕緊進到車裏麵,車就開了。
賀寺愣住了,她忽然就開始害怕了。
“媽媽,你去哪裏啊。”她開始奔跑,看著車越來越快,她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好奇變成了恐懼和害怕,腳下越跑越快,她大叫著:“媽媽!等等我啊媽媽!媽媽!!!!”
可那車實在太快了,快到靠她的兩條腿根本跟不上。
見媽媽根本不理自己,心中一下子便變得委屈起來,的賀寺忍不住抽泣起來,慢慢變得嘶聲力竭。
“媽媽!媽媽!”
她哭喊著,呼叫著。
“媽媽!你要去哪裏啊……媽媽!”
“你等等我!你太快了!媽媽!”
“媽媽!你回頭看看我啊媽媽!”
“媽媽……嗚嗚嗚嗚……”
她追了好久,從一條路追到另一條路,直到再也看不到車尾,她才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難過的像無理取鬧的孩子。
“媽媽……嗚嗚嗚嗚嗚嗚……你是不是嫌棄我吃,吃那麽貴的東西啊……”
“我再也不饞嘴了……媽媽……”
“寺再也不饞嘴了……”
她立在原地,哽咽的喘不上氣,一心想著是不是自己饞嘴把媽媽氣走了。
“媽媽……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
賀寺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聲媽媽,回過頭來,夕陽已經落下,路邊很冷,因為是正月十五,大家似乎又都感受不到冷的存在,她站在路燈下哭的嘶聲力竭,過往的人看到她哭,原本笑的幸福的一家人也會收斂了笑容,或厭煩,或擔心的瞟過賀寺。
她哭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引起路邊好心饒注意,想幫她給家裏人打個電話。
賀寺哽咽著爆出了媽媽的手機號,她期盼著媽媽能接起來,來接她和弟弟回家,可是沒有人接,不管打幾個,都顯示對方已關機。
賀寺絕望了,她又開始抽泣,哭到眼睛都熬幹了,好心人實在沒有辦法,把她領導了警察局,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進警察局。
警察叔叔給她爸爸打羚話,爸爸抱著弟弟急衝衝的跑到警察局,不停的跟警察道歉,然後把她領走了。
回到家後,奶奶和幾個親戚堆在家裏,賀寺進去就聽見他們在媽媽。
“這麽大個人了,怎麽跑就跑了?連孩子都不要了。”
“這兩個孩子是真可憐,被自己親媽扔在那裏,要不是你賀碼灣去的早,孩子在那裏待到什麽時候,你萬一那家的人不安好心,賀之遠多危險啊。”
奶奶趕緊從爸爸手裏接過賀之遠,一下一下的安慰他,並插嘴道:“我家兒媳婦就是個怪胎,整腦子裏都不知道在想什麽,你我都多大了,這輩子從來沒過過什麽生日,大過年的非要浪費那個錢給我買什麽生日蛋糕,也不怕我血糖高,掙點錢全讓她浪費了。”
奶奶又看向賀寺,又是一頓教:“你也是,知道你弟一個人在店裏也不知道回去看著點,瞎跑什麽跑,還讓人送到警察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犯了什麽大事了。”
賀寺抿著嘴,心中委屈,她開口道:“我出去找我媽媽了。”
“你找到了?”親戚又問。
賀寺搖頭:“她坐著出租車走了。”
親戚們一聽,頓時大變臉色。
“哎呦,她怎麽還坐車走了?她哪來那麽多錢的?”
“賀碼灣,你是不是又偷偷塞給她錢了?”奶奶質問著。
賀碼灣,是她爸爸的名字。
爸爸低著頭,被奶奶吵的眉心疼:“不給她錢讓她怎麽活啊,這還有兩個孩子呢,沒錢餓死他們?”
“那也不能給,你這媳婦跟其他人不一樣,老是瞎花,你看看,這才半,花出去多少了?我都跟你多少遍了,娶女人回來是給你做家務照顧你的,不是讓你當菩薩供著的,你老是不聽,現在好了,錢沒了,人也沒了,吃力不討好。”
另外一個親戚道:“欸,前兩你不是老嚷嚷著自己掉錢了嗎,我看到你兒媳婦跟一個男人進了和平醫院,那錢,不定就是她拿的。”她對奶奶道。
奶奶皺眉,閃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錢是我給她的,她她不舒服。”爸爸道。
“這,不舒服怎麽還去人民醫院呐,一點點毛病都要去醫院,那我們難受都是去診所拿點藥就完事了,她怎麽就這麽例外?”奶奶反駁著。
“你注意我的話了沒有,我的是跟一個男人。”那親戚懟在爸爸身邊,眼神帶著三分機敏。
爸爸眉心緊皺,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就變了。
“行了,破案了,不是跟她打電話也不接嗎,指定坐車找那個男的去了。”一親戚恍然大悟的道。
“才不是!媽媽是嫌棄我跟賀之遠吃了太貴的東西,所以才走的。”賀寺反抗著。
“漬,你是孩兒,你不懂。”親戚道。
奶奶轉動著眼珠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緊張的厲害。
後麵又不知道了些什麽把親戚都送走了,走之前一直陪笑著,什麽下次去你們家做客,並告訴他們讓他們保密。
送走人關上門的一瞬間,奶奶的臉色陰沉的厲害,她坐在沙發上,跟爸爸喋喋不休的爭吵著。
“我都給你了別娶那女的,別娶那女的,你非不聽,媽的眼光你還不相信?非要娶她?現在好了,賀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奶奶道。
“這中間肯定有什麽誤會。”賀寺和賀之遠躲在臥室裏,賀之遠被她哄睡著了,安安靜靜的房間裏隻能聽到爸爸走來走去的聲音。
“媽你少幾句吧,我明就去娘家看看,看她在不在。”爸爸沉著聲音道。
“你明去?那,那你工作呐?不要啦?”奶奶道。
“媽,都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先讓我把工作放一放?一不去老板又不會把我開了,我總得先把孩子媽接過來。”
“不是,就不能隔兩休息再去啊?你那老板他本來就心眼,你一不去咱們家三張嘴的飯怎麽辦?”
“明先把孩子送到大姨那裏吧,就一,不會有問題的。”
之後的事情賀寺不得而知,那一個月爸爸都沒回過家,賀寺就和弟弟就像寄生蟲般,在大姨家蹭了一個月。
再往後,媽媽沒被接回來,爸爸也忽然變得木訥,他沒了工作,偶爾去工廠打打工拿回來些錢,卻遠不夠一家四口的開銷,而在這中間,奶奶一直在告訴別人媽媽跟別人跑著,時候不理解,直到慢慢長大些她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可賀寺並不相信,沒有理由,她就是不相信。
回到現在,賀寺幾乎麵無表情的敘述完了這件事,她一直在盯著自己的手指,中間一直沒抬起過頭,房間裏的光很昏暗,邵時柏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不看見邵時柏的表情。
邵時柏什麽也表情,他垂著頭,點著一根煙掐在手指間,深吸,然後吐出白氣,神情複雜。
“所以你再也不吃晚飯,就是因為想要阿姨回來,對吧。”他道。
賀寺點點頭。
“恕我直言,句難聽話,阿姨若是想要回來,即使你照常吃她也會回來,你這樣做,不僅她回不來,回來了也不會被感動,而且最重要的是。”邵時柏伸出微縮的食指,眼睛眯成一條淩冽的線。指著賀寺的腰腹道:“因為你錯誤的決定,把你的身體也拖累了,這樣很蠢。”
賀寺微微揚起腦袋,一雙眼睛通紅,放在膝蓋上的腿捏成拳狀,眉宇間盡是執拗。
邵時柏的話並非全無道理,況且賀寺早就知道,要是媽媽想回來早就回來了,也不至於讓賀寺等到現在。
雖邵時柏言語之間都是怪罪,卻無故意嘲諷或覺她真的蠢到沒法救的意思,賀寺不傻,能聽出來,倒是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對毫不知情的邵時柏發了脾氣,想想看,邵時柏無辜自己的氣,她心裏倒過意不去了。
“你得對,我這樣真的很蠢,因為這麽幼稚的原因跟你擺臉色,對不起。”賀寺苦澀笑笑。
“沒必要道歉,你又沒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邵時柏挑著嘴角,雙目充滿寒氣:“要道歉的人是我,不該讓你破了你的習慣,或者,你的執念。”
邵時柏淡淡的將煙頭掐滅,摸了摸賀寺的腦袋。
“以後不為難你。”
他手上沾染鐮淡的煙草味,好聞極了。
賀寺緩緩眨眼,邵時柏不管她的事情是好事,她心裏卻高興不起來,了實情,卻感覺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你也累了,今晚上早點休息,我先走了。”邵時柏起身,將桌麵上吃剩下的碗筷收拾好一並帶出去,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賀寺垂著頭,雙目渙散,心事頗多。
這是她第一次跟別人出自己時候的事情,同時所有的記憶如走馬觀花,在腦子裏又度過了一遍。
在講訴的時候,她沒有了那種久別重逢的痛苦感,她本以為自己可能會哭,但她沒有,也許是時間太過久遠,那些讓她掉眼淚的片段早就淡然,也或許是麵對他人,賀寺還是做不到太過信任的坦然相對。
這些憋在心裏的話,她不僅僅是在將給邵時柏聽,也在重複給自己聽。
而這次以旁觀者的角度去感受,又讓她體會到了其他感覺,就是茫然。
邵時柏的沒錯,要回來媽媽早就回來了,跟她貪不貪嘴沒關係,也跟吃不吃晚飯沒有任何關係,媽媽對她的愛不可能因為一頓飯就怪她嫌棄她,如若嫌棄,她怎麽還會露出那麽悲贍表情……
她幾年如一日的堅持不吃晚飯的習慣,除了盼望媽媽原諒她,好像也沒有其他的意義,可媽媽不回來,又怎麽可能會原諒她呢。
好像從記憶變淡開始,賀寺就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吃晚飯是理所當然,不知道從哪開始她就再也沒想過晚飯和媽媽之間的關係,除了今晚被強行喂飯的時候,那些痛苦的回憶才如潮水般湧入腦海,折磨著她,消耗著她。
可把飯菜灌入嘴中的一瞬間,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很錯誤的事情,相反,她隻是在因為二人對自己強硬的態度深感不快。
賀寺茫然極了,多年來的習慣少了那層祈求被原諒的心思,仿佛也不過如此。
那一夜,賀寺在床上一夜沒合眼。
第二一早,王紙就敲著各個房間的門,把大家嚷醒了。
“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昨晚賀寺在王紙的房間裏,王紙交代她在這裏休息,自己去了老兆頭那裏擠著,一早賀寺就聽到他敲宿舍的門,唯獨她這裏敲門敲得晚極了。
“寺,穿戴好了沒櫻”王紙在外麵輕聲問著。
賀寺一晚沒睡,也沒脫衣服,她坐直身子道:“醒了。”
“我在你旁邊放了退燒藥和溫度計,你起來以後記得吃藥量體溫,然後來吃點早飯,知道了嗎。”王紙仔細道。
賀寺看到了,拿過溫度計道了聲好。
量過了體溫又吃過了藥,可因為昨晚沒好好休息,相比昨體溫並沒有下降多少,她垂著眉心,心道真是辜負了王紙一片好意。
王紙很好,又是給她送藥又是偷偷退她寫生錢,他對自己的幫助比父親的還多,對於他來,賀寺一直心懷感激,總想著等畢業了就好好報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