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本宮依稀又夢見了他

  蕭弈及時拉住她:“別怕。”


  他把南寶衣扶坐到榻上,拿袖角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才獨自起身走到廂房門口。


  他拉開屋門。


  嘈雜混亂的院子,立刻安靜如雞。


  蕭弈麵無表情地掃視眾人,嗓音沉冷如水:“都無事可做?”


  餘味和幾個侍女膽子,連忙斂去興奮的八卦神情,恭敬地福了一禮,才各自退下。


  蕭弈的目光落在薑歲寒夫婦身上。


  皇族所帶來的壓力,宛如滅頂的雷霆。


  薑歲寒下意識把謝阿樓擋在身後,硬著頭皮頂住蕭弈的視線,聲道:“那啥,金陵遊還有幾筆賬沒算清楚,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蕭家哥哥,你們繼續哈……”


  完,拉著謝阿樓的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蕭弈確定他們逃走了,才掩上屋門。


  走回內間,姑娘低著頭揉眼睛,眼眶紅紅,像是可憐的兔子。


  他在她身邊坐了,拍拍她的腦袋,把她攬進懷裏。


  南寶衣靠在他胸膛上,哽咽:“二哥哥,我沒臉見人了……謝阿樓太壞了,整日在紙上亂寫不算,還到處宣揚這種事……”


  “是很壞。”蕭弈吻了吻她的發心,“改明兒,我找幾個刺客偷偷打她一頓,給嬌嬌解氣。”


  南寶衣鑽進他懷裏:“不打她,我才沒有那麽氣……”


  二哥哥的懷抱總是溫暖寬敞的。


  她鑽在他懷裏,便什麽也不怕了。


  蕭弈失笑。


  他撫摸少女細軟的頭發,嗓音低柔:“我們嬌嬌最大方。”


  ……


  紙鳶斷了線,被來自北疆的勁風吹上九重。


  園林裏,鳥兒啄了一半的紅柿子從枝頭墜落,掉在厚厚一層枯葉上,藏在樹下的秋蛩發出悲鳴,貓兒竄過牆角,抖落了枯草上的寒霜。


  已是入冬的時節了。


  上陽宮。


  南寶衣今日休沐,沈皇後卻突然要召見她。


  她穿好兩層裏衣,才穿起織花上襦。


  係好羅襦裙,她又套上一層寬鬆的大袖。


  明明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可是因為身形清瘦和穿得厚,鏡子裏的少女依舊高挑窈窕,看不出顯懷的跡象。


  她收拾妥當,來到坤寧宮,便見沈皇後大妝過,穿一襲深紫色刺繡鳳穿牡丹的八幅宮裙,戴的是祭時佩戴的點翠珍珠黃金大鳳冠,妝容也比平常更加明豔醒目。


  南寶衣上前,從宮女捧著的紅漆托盤裏,拿起長長的金色鏤花甲套,心翼翼地伺候沈皇後戴在指尖。


  她垂著丹鳳眼,溫順道:“娘娘今日極美,莫非是有喜事?”


  沈薑笑而不答,隻是扶著南寶衣的手步出寢宮,坐上鳳輦。


  鳳輦直奔乾和宮而去。


  乾和宮是子居住的寢宮。


  南寶衣聽,沈皇後二十年沒有來過這裏。


  怎麽今日卻……


  來到乾寧宮,南寶衣看見宮門外守著無數金吾衛。


  沈議絕也在,他上前行過禮,親自將沈薑從鳳輦上攙扶下來。


  沈薑振了振大袖,眉目雍容:“他在裏麵?”


  沈議絕低眉斂目:“陛下就在寢殿。臣從昨日起就帶兵圍住了這裏,沒放任何人進出。”


  “很好。”


  沈皇後微微一笑,率先踏進了宮門。


  南寶衣好奇地望向沈議絕。


  沈皇後竟然吩咐他帶兵軟禁子……


  她究竟想幹什麽?

  四目相對,沈議絕麵色淡淡,沒給她任何提示。


  南寶衣隻得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跟上沈皇後。


  這是南寶衣第二次來這裏。


  子的寢宮,布置的風雅清貴,不像是皇帝的居所,倒像是哪位文人墨客的書齋。


  殿中沒有伺候的人。


  子穿一襲明黃常服,安靜地跪坐在窗下,注視著窗外的一叢翠竹,他的側臉線條流暢而俊美,與二哥哥很像,隻是周身氣度要病弱風流很多,像是個清閑的人間散客。


  隨著沈薑踏進珠簾,宮女內侍都進來了,將一方寢殿擠得略顯狹,也沾染上了太多脂粉味兒。


  沈薑四顧打量,瞧見牆壁上掛著一把黑檀古琴。


  她盯著古琴看了片刻,突然嗤笑:“琴是風雅之物,蕭煜,你也配撫琴?”


  不等蕭煜作答,她抱下古琴,當著他的麵摔到地上。


  琴身碎裂,琴弦散亂。


  蕭煜盯著狼藉的地麵,眼眸微微泛紅。


  沈薑在他對麵坐了,溫聲細語:“入冬了,昨夜突然變得很冷。半夢半醒之中,本宮依稀又夢見了他。他在江水邊撫琴,白衣似雪,琴聲泠泠。本宮想仔細去聽,可是一眨眼,就看見他被人砍下了頭顱……”


  她長睫輕顫。


  她很快垂下眼簾,挽袖斟酒。


  玉白的指尖,托起青瓷酒盞。


  正要飲酒入喉,蕭煜卻蹙著眉,伸手攔住她。


  他拿過酒盞,潑到竹木地板上:“冷酒不宜入喉。”


  沈薑哂笑。


  她支頤,凝視蕭煜的麵容:“曾經的少年霸主,如今也不過是本宮手中,一具拖著病弱之軀的傀儡。蕭煜,你猜本宮今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她語速輕快溫柔,眉目然帶笑,像是真嬌俏的鄰家少女,在問心愛的少年郎可否一起賞月看花。


  蕭煜也凝視著她。


  明明對麵而坐,卻仿佛與她隔著塹。


  明明伸手就能觸及到她的臉,卻偏偏觸及不到她的心。


  良久,他道:“再過半個月,便是他的祭日。你想在他祭日那,登基為帝。”


  沈薑清脆地笑了一聲。


  蕭煜又道:“你來找朕,是為了從朕手裏拿到禪位的詔書……沈薑,你為了他汲汲營營二十年,甚至不惜背負謀朝篡位的罪名,值得嗎?”


  沈薑托腮。


  明明沒有喝酒,她白皙的臉頰卻浮現出醉酒般的潮紅。


  她眯著漂亮而鋒利的丹鳳眼:“二十年了,本宮依舊忘不掉他是怎麽被你下令斬首的。更忘不掉,他死的那一日,屍骨都還沒來得及下葬,本宮就被你帶進宮強取豪奪……”


  她回憶著,笑容譏諷薄涼:“蕭煜,你恨比愛長久,本宮惦記你皇位二十年,確實足夠長久了。然而本宮不願再等下去,本宮今日就要拿到你的禪位詔書。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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