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失控

  雨宮真由美往前踏出一步。

  也就踏出了一步。

  她就慫了。

  「算了。」

  她慢慢縮回腳，訕訕道：「現在那麼晚了，搞不好北原南風都睡了，我貿然踏進去，加速侵蝕的過程，可能都來不及提醒北原南風，這不成助紂為虐嗎？」

  「……其實不用了，真由美，馬上就要完成了，」

  美紗子嘆了口氣，示意她抬頭看上方。

  三人上方。

  鳥居上面斷裂的注連繩，不知何時出現了點點火星。

  掛著的御幣。

  也慢慢燃燒了起來。

  最終化作一縷清灰，飄向了遠方。

  而隨著御幣燃燒殆盡。

  腐爛氣味，突然就變得十分濃厚，且刺鼻。

  夏目家神社裡面。

  小樓二樓。

  爺爺緩緩站起身來。

  「北條氏，相模太郎，你不得好死……」

  充滿怨恨的聲音和老人的聲音，開始混合。

  而隨著下樓，前者逐漸替代了後者。

  咔嚓。

  老人本來飄忽的腳步，也變得沉重。

  他再一次抬起腿，踩到下一階台階時。

  直接就將木質的階梯，從中踩裂。

  咔嚓——咔嚓——咔嚓。

  一路下樓。

  老人腳步越來越沉重。

  氣勢也越來越盛。

  在踏上一樓地板時。

  老人不再傴僂，氣息也渾然一變，身上的暮氣消失殆盡，反而散發出著強烈的煞氣。

  他站在原地，有些僵硬地轉頭，張望了一眼。

  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北原南風所在的房間。

  「北條氏，相模太郎……」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北原南風所在的房間。

  房間內。

  夏目美緒靠在北原南風懷裡，依舊還沒有睡著。

  半夢半醒間。

  她聽到腳步聲，正有些奇怪。

  門猛地就被拉開了。

  一道身影，慢慢走向了床邊。

  「……爺爺？」

  夏目美緒掙扎了一下，脫離北原南風的懷抱，坐起身來，看著那個黑暗中走來，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不確定地喊了一句。

  那道身影沒有回應。

  祂走到床前。

  直接就朝坐起來的夏目美緒，緩緩伸出了手。

  祂的一雙瞳孔，也開始漸漸染上金色。

  在黑暗中。

  十分顯眼。

  夏目美緒驀然一顫，突然就發現自己被龐大的『靈』包圍了起來。

  她眼睜睜看著伸向自己脖子的手越來越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

  一隻手輕輕覆住了她的眼睛。

  「低下頭。」

  北原南風嘆了口氣。

  抬起手擋住她的眼睛。

  同時坐起身，另一隻手，握住了老人伸向夏目美緒的手。

  祂的一雙瞳孔，在北原南風起身時，徹底變成了金色。

  北原南風晃了晃因為沒睡多久，顯得格外昏沉的腦袋，雙眼逸散著紅芒。

  和站在自己床前的老人，對視了一眼。

  「北條氏！相模太郎！」

  祂大吼了一聲。

  「……你還有意識嗎？爺爺。」

  北原南風沉默片刻，輕聲問道。

  對面的『人』沒有回應。

  反倒是被他用手覆住眼睛的夏目美緒，嬌軀猛地一顫，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她抬起手，就要拉下北原南風蓋住自己眼睛的手。

  「等等，義兄……你在說什麼！？」

  北原南風看著眼前的『人』，沒回應她，而是深吸了口氣。

  眼中逸散的紅芒更盛了。

  「北條……」

  站在他對面的『人』，聲音一頓，看著北原南風的眼睛，後退了一步，本能的恐懼了起來。

  夏目家神社供奉的主祭神，是一位御家人。

  地位低下。

  甚至連那平清盛三子，都比不上。

  夏目美緒用力扒拉著北原南風的手掌。

  北原南風沉默片刻，移開了擋住她眼睛的手。

  從床上站起身來，擋在了她身前。

  接著，北原南風一手握著老人伸向夏目美緒的手，一手抓著祂的手臂，在夏目美緒側頭看向祂之前，腰肢一擰，將眼前這個頂著自己爺爺皮囊的神明，用力朝門口甩了出去。

  砰。

  老人如炮彈般飛了出去。

  撞破拉門，滾到了客廳。

  但沒一會。

  祂就重新站了起來。

  不過祂沒有繼續沖向北原南風，似乎是對北原南風有些懼怕。

  站起身來后。

  祂直接就往屋子外走去。

  北原南風看著祂離開的背影，就要追上去。

  但……

  啪。

  夏目美緒跪坐在床上，伸出雙手死死握住了北原南風的右手手臂。

  「義兄……你剛剛在喊爺爺，是開玩笑的對吧？」

  夏目美緒仰起頭，看著他，呼吸急促，聲音帶著哀求的意味。

  她已經察覺到了。

  「那就是爺爺，他被侵蝕了，就跟上次討伐遇到的那位平氏神主一樣。」

  北原南風側過身看著她，聲音沙啞：「昨天他沒下來，就是因為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抱歉，沒有跟你說。」

  「你一定在開玩笑……怎麼可能，明明晚上還好好的，義兄你今天很奇怪！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是要我跟你睡又是走神！你肯定是看錯了!」

  夏目美緒抓著他的手越來越用力，指甲深深陷入了北原南風的肉里。

  她越說越激動。

  歇斯底里。

  不能接受。

  北原南風輕聲道：「沒有開玩笑。」

  「你騙人！」

  夏目美緒緊緊攥著他的手臂，突然張開嘴，一口咬了上去。

  牙齒刺破血肉。

  溫熱的眼淚滴落在北原南風的手臂上。

  「你放屁……不可能……」

  夏目美緒死死咬著北原南風的手臂，否認著北原南風說的一切。

  接著又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北原南風，帶著哭腔哀求道：「義兄，求你了，你快說是開玩笑！」

  「抱歉。」

  北原南風揉了揉她的腦袋。

  輕輕掰開了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轉過身。

  往外面走去。

  「義兄！明明晚上還好好的啊！」

  夏目美緒看著北原南風的背影，突然抬起手，蒙住自己的臉，大喊了一句后，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來。

  「義兄……爺爺明明晚上還好好……為什麼……」

  往外面走去的北原南風，聽到她的哭聲。

  腳步越發沉重了起來。

  ……

  夏目家神社山下。

  雨宮真由美三人，親眼看到一個人影在鳥居的另一端出現。

  並一步跨過了鳥居。

  而隨著那道人影跨過鳥居。

  巨大的鳥居，突然轟然倒塌了。

  「低頭。」

  雨宮真由美瞬間就明白了那道人影是什麼，大喊了一句。

  另外兩人趕緊低頭。

  嗒嗒嗒。

  木履敲擊石階。

  人影一路往下，來到了雨宮真由美三人面前。

  「小心。」

  雨宮真由美如臨大敵，低頭看著地面，渾身緊繃，大喊了一句。

  但就在她喊出小心的同一時間。

  另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倒塌的鳥居之上，一躍而下。

  瞬間就來到了被侵蝕，已經幻化成武士模樣的老人身後，一把按住祂的腦袋。

  就往地上砸去。

  咚的一聲悶響。

  雨宮真由美如臨大敵的神明，被硬生生按在了地上。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北原南風用膝蓋按著身下被侵蝕的老人，接著緩緩抬起頭，看向出現在自己家神社山下的雨宮真由美三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北原南風聲音里的強烈殺意。

  雨宮真由美顫抖了一下，低著頭，立刻解釋道：「我發現你們神社被侵蝕了，想要提醒你，我在外面喊了三個小時，但可惜你沒有聽到。」

  「提醒？」

  雨宮真由美戰戰兢兢地抬頭，藉助月光，他看清了眼前將神明死死按在地上的北原南風，顫聲道：「是。」

  「我可以作證！」

  站在同樣顫抖了起來的田中尾雄身邊的美紗子趕緊出聲，搭了一句腔。

  「知道了。」

  北原南風想到稍早些時候，若有若無的呼喚聲，從雨宮真由美身上移開目光，重新看向了被自己壓制住的爺爺，或者說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