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塔羅
“媽媽，我好怕……”
一棟比威廉姆斯宅更破舊、更有年代感的鄉下別墅中，一家四口正神情緊張地聚在一起，他們間的氣氛沉默而壓抑。說話的是看起來七八歲大的女兒，年幼的她明顯從那團異常的黑雲中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脅，連抱著玩偶的手都不斷發抖；
陪伴在她身旁的母親明顯是想要安慰女兒，卻哽咽著說不出口。隻好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女兒，希望將溫暖傳達。
即使身為理科大學生、飽受科學熏陶的長子，麵對這一幕也啞口無言。剛剛還晴朗怡人的天空轉眼間就密布了令人恐懼的積雨雲，雲層淵深黑沉無底，仿佛一座漆黑的巨城；
但這區區天氣的惡劣所帶來的一切壞心情，都比不上身邊世界、乃至自己的身體都方向逆轉帶來的恐懼的千百分之一。“事到如今，也隻能解釋成外星人了吧……”他低聲嘟囔著。
而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早已開始對著十字架祈禱。此刻，他和千萬人的心中都隻回蕩著一個聲音：
“究竟發生了什麽？”
……
“這不是很明顯麽，首相先生。那是一麵鏡子。”
“鏡子？什麽樣的鏡子能覆蓋四分之一個倫敦市區？什麽樣的鏡子會把人關在裏麵？”
麵對來自當權者的激憤，擁有學術狂人標準的漠然表情的來人——被緊急征調的科學家——並沒有激動，而是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這其實不難理解，但我沒有把握對您解釋清楚，首相先生。那不是我們一般光學意味的‘鏡子’，而是一個‘鏡中世界’。如果您對化學中的手性異構有所了解的話，也許還好說明一些——”
“教授，我畢業自牛津大學，是伊頓公學出身！”
“……好吧，希望您還沒有忘記那時所學的化學常識。”教授慢條斯理地說，“我們的左右手雖然看起來相似，實則空間結構完全不同，無論在三維空間中如何調轉方向左手與右手都絕不可能完全重合，這就是所謂的手性異構。分子與它的手性異構體，在化學性質上有著決定性的差別。”
“但是北區的人們看起來左右完全對調了，也就是說……”金毛首相一時理不清思緒。
“也就是說，發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首相先生。”直到這時，教授才終於露出了幾分人性的情感，那是夾雜著恐懼與狂熱的情感，“整個北區乃至郊區，海量的物質，都全體發生了手性的變換——這是違背現有科學的一切常識的！您知道想要製造一組蛋白質的手性分子有多麽困難麽？以人類的技術，想要製造如此大規模的手性變換，即使耗盡整個地球的能源都遠遠不夠！”
一眾官僚看著狂熱的科學家，啞口無言。他們的想象力畢竟已經在多年的爾虞我詐中磨鈍了，一時跟不上教授的激情。
“這是煉金術，不是科學，找我來根本沒意義。巫術？神明顯靈？外星人？無論如何，至少肯定不是人類的技術。”教授喘了口氣，搖搖頭說道：
“說實話，我到現在為止還不相信這件事……”
幾人麵麵相覷，老公務員本特利感慨道：“我們也希望它不是真的。”
送走了沒起到什麽用場的學者，首相先生再次對著一線的情報發呆。軍隊終究還是沒有出動，因為一旦出動反而可能引發更大的恐慌，更因為他不覺得那能改變什麽。但是警察早已經大規模地派到“鏡子”邊緣去，去疏散恐慌混亂的人們。在那些人中有需要來往卻被截斷路途的，有單純的好事之徒，甚至還有一家人被隔斷在鏡子兩旁的，人心惶惶，不一而足；畢竟這裏仍是世間最繁華的大都會之一，即使政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控製媒體傳播，事情也是遲早會暴露出去的。
或者說，已經暴露出去了不少蛛絲馬跡。
在這種情況下，聯合王國唯一能夠求助的，也不得不求助的，就隻有——
“首相先生，收到了新大陸的訊息，聯邦要求開啟五眼聯盟的臨時會議。”
“立即幫我接通。”
視頻會議應聲接通，四道他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上。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約翰，解釋一下你那裏發生了什麽。”
那道聲音氣息奄奄，卻沒有人敢於忽視，因為那正是如今世界秩序的掌控者，聯邦總統的聲音。
“我明白了。”
……
“死了？”
珍·威廉姆斯嚇得連忙縮回要打開車門的手，用不熟練的動作把車門鎖死。仔細看著黑發少女的麵容，她的確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氣質變了。
阿斯特萊雅最引人注目的，與其說是她那清秀的長相，不如說是她那充滿自信、英氣逼人的瀟灑感，單是與她對視都會感覺仿佛有火焰在灼燒。但是這樣的神氣在現在的少女身上已經看不到了，她的腰杆依然挺得筆直，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仿佛提線木偶。
就是那麽的……悲哀。
“小姑娘，你在說什麽？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嗎？”黑發少女微笑著反問，身上的違和感卻不降反增。
“我剛才有考慮過，為什麽鏡子世界的影響範圍會有這麽大。即使血腥瑪麗生前的力量很強，死後的她也隻是被囚禁的惡靈，影響現實是需要媒質的。”休卻沒有理她，而是自顧自說道。
“休？你在說什麽啊？”珍·威廉姆斯聽得很驚訝，“不對，為什麽你會知道？關於血腥瑪麗的事……”
“當然是聽到的了。”
因為很寂寞啊，笨蛋父母，女孩心想。
“但是阿斯特萊雅姐姐的出現解決了我的疑問，血腥瑪麗是通過奪取她的身體，才能把力量投射到現實的。這麽看來，老爸他們也躲不過這一劫吧？”
阿斯特萊雅看著休沒有出生，神色卻越發的黯淡下去。相對的，她的身體內開始發出流體般的詭異響聲，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掙脫而出。
“所以如今才找上我們了吧？按照接觸的順序來奪取身體，解決我們之後，下一步就是這個結界裏的普通人了麽？這樣一來……”
“休！”母親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思緒，她在危急關頭超常發揮，竟然打著汽車轉彎，直直向“阿斯特萊雅”撞去。那正體不明的東西並沒有躲避，在這重重一撞下雖然倒地，汽車卻也遭受了非同凡響的反衝，而對方似乎都沒怎麽受傷。
“快跑！”
雖然有很多疑惑，有很多問題，但眼前阿斯特萊雅帶來的危機感已經壓倒了一切，喚起了一個母親最原始的保護孩子的本能。珍咬緊牙關，也許是這輩子第一次露出猙獰的表情，“我在這拖住她，你快跑——”
“跑不掉的，媽媽。連阿斯特萊雅姐姐都跑不掉的話，我應該更不可能了。”
“你在說什麽傻話！快走啊，休！”
“沒關係的媽媽。”休注視著自己手中，那一張被水打濕的“宇宙”塔羅牌，
“我們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