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路杳杳自那日後便不再外出,專心興慶殿學習管理東宮的事務,期間還挑出幾個長相貌美,性格又溫順的小宮女,滿意地留在身邊。
綠腰幾次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哪勸起。
“事情問出來了嗎?”她從東宮賬務中抬起頭來,隨意問道。
綠腰回神,搖了搖頭:“衛風還在問。”
“娘娘那日特意把汝陽公主身邊兩個大丫鬟討來就是要問隴右道甘州黎家的事情 。”她不解地問著。
路杳杳點點頭。
“黎家全族覆滅的手筆我看著實在眼熟。”她捏著筆,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哥哥說過,善不可失,惡不可長,見惡需雷霆之擊,方能一擊必中。”
“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
路杳杳放下手中毛筆,冷淡說道:“黎家在隴右道為非作惡多年,一直得不到製裁,權力名聲到達巔峰。”
“可又在短時間內被唐節度使連根拔起,若不是黎家幼子格外貌美,性子豁得出去,做了汝陽公主的麵首,最後隻怕是無一生還。”
“這種手段,哥哥給我讀左傳的時候說給我聽過。”
“我都記得呢。”她仰頭,天真地笑了笑。
“拿娘娘之前也太莽撞了,若是殿下當時收下那些人……”綠腰想起當日的事情,就覺得心慌慌的。
路杳杳嗤笑:“他隻是性格溫柔了點,人又不傻。”
“而且,我看他確實好像不太好美色。”
她眼光落在門口新收的幾個婢女身上。
這麽多嬌滴滴的大美人,殿下每次來坐坐的時候,愣是眼神都沒變一下,當真是令人敬佩。
“聽說娘娘想讓相爺給你尋幾個絕色來。”綠腰低聲問著。
路杳杳唉聲歎氣:“別說了,爹臭罵了我一頓。”
耳朵癢了一早上的路尋義今日早早入了宮,彼時聖人還在寵妃淑妃的暮靄殿坐著,聽路相來了的消息心中一個咯噔。
“六郎何必苦惱,左右不過是東宮的事,太子和太子妃如今琴瑟和鳴,妾身猜路相是來請罪的。”淑妃是江南謝家人,模樣溫婉,柳眉杏眼櫻桃嘴,說起話來嗓音柔媚,好似能掐出水來。
“請罪?”聖人驚訝,“我以為是為太子妃撐腰的。”
說起此事,他便神情不虞。
太子大婚不足一月,汝陽公主竟然明目張膽給東宮塞人,一口氣甚至塞了四個,他聽了都覺得荒唐。
幸好太子不算糊塗,全都交給太子妃處置,太子妃素來心善,雖沒帶回東宮,但也讓人送去路府,好生安置。
如今長安城流言四起,有誇太子和太子妃情比金堅的,也有嘲諷汝陽公主多管閑事的,甚至還有人誇太子妃賢惠的,當然也有說太子妃善妒的。
總得是亂成一團,徒增笑料。
“路相最是忠心,雖說心疼女兒,但也怕折損皇家麵子,雖說……汝陽公主確實……”她抿了抿唇,露出一點羞澀笑意,不好評價,含糊跳過去後,又繼續溫柔說道,“不過長者賜不可辭,想必是因為此事來的。”
“太子妃畢竟剛大婚,雖說這樣做無可厚非,但路相愛女,生怕會折了太子妃的麵子,大概是想自己出麵解決這些。”
淑妃和和氣氣地安慰著,一下子就安撫到聖人的情緒。
“你說的在理,可惜難得今日沐休,不能陪愛妃了。”聖人臉上露出遺憾地笑來。
淑妃嗔怒一聲:“聖人千古明君,自然是以國事為重。”
這話說得人心裏極為妥帖,聖人立馬露出憐惜地笑來,在淑妃的殷勤相送下,朝著書房走去。
果不其然如淑妃所料,路尋義是借著聖人的手把人送回去,簡單來說就是扯著聖人給自己女兒洗清流言。
雖然動機不純,但做得坦蕩。
聖人本就是欣賞他坦蕩的性子,連連點頭:“人既然都送出去了,送來送去太過難看。”
他覷了一眼前麵的人,隻見路尋義攏著袖子,低眉順眼地站著,一言不發。
“我等會讓章回親自去公主府,必定把事情給你辦得圓圓滿滿的,太子妃一點委屈也不會有。”聖人不得不保證著。
路尋義抬頭,露出一點笑來,恭恭敬敬地說著:“聖人英明。”
“還有事嗎?”聖人見人說完了還沒走,隻好無奈說著。
“雖說科舉在八月,如今已經正式入了夏,兩月時間的準備,禮部那邊已經送上章程了,還請聖人過目。”他早有準備,從袖中掏出奏折。
“長安城如今已經是書生雲集,今年進士科有不少熱門人選,今年投卷者也是人才輩出,名聲大噪。”他低聲說著,眉心卻是不由皺起。
“投卷?”聖人臉色一沉,“投給誰?主考官都還沒出來。”
路尋義沒說話。
“誰!”他厲聲嗬斥著。
“倒也不少,這些年做過主考官的府邸都被送過了。”路尋義規規矩矩地說著,沒有說出具體人名。
聖人腦中轉了一圈,皺了皺眉。
大晟世家當道,長安一流世家共有十家,每年的主考官都是那些人選反複來選,其中因為李家有人當家禮部,主副考官當選最多,與此同時,聖人為桎梏李家,政事堂中從不曾有李家子弟。
“李家如何?”他蹙眉,謹慎問著。
路尋義長歎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說著:“李承恩如今是禮部祠部侍郎,專管貢舉之政,六科政令皆從其出。”
聖人心中一咯噔,今年若是不出意外,主考官確實應該是輪到李家了。
緊接著,又見他低眉順眼地說著:“這事明日早朝禦史便會上奏,臣本不願多言,免得聖人難做,隻是入宮前聽到一則傳言,百思之後,還是想著不如先稟告聖人。”
“何事?”
“李家今年投卷者挑的都是江南人。”
江南自古就是文人發源地,朝中一半多的江南官員,也是大昇最富饒的地方,這幾年年年豐收,稅收占了三分之一。
“為何?”他皺眉問著。
“微臣不知。”路尋義告罪。
聖人臉色陰沉,嘴角緊抿:“連你也不願跟朕說實話。”
路尋義抬頭,低聲說著:“微臣卻是不太清楚,但聽說,不少人都是……”
“汝陽公主推薦的。”
他含糊地說著。
“實非微臣不願多說,按理此事,微臣應當避嫌才是。”他無奈說著,“總不能讓聖人難做。”
聖人臉色好看許多:“何須如此多想,你做事一向公正,此事朕命你在秋闈前仔細查清。”
“微臣領旨。”路尋義平靜無異地起身告辭。
聖人看著他遠去,坐在上首,臉色沉默。
張輝揣摩著聖意,借機說道:“不論路相今日為何開口,可結果總是對聖人有利。”
他見聖人臉色微微有些鬆動,立馬又說道:“聖人若是實在不放心,不如再讓人查一下。”
聖人不由點點頭。
“去把太子叫來吧。”
溫歸遠接到聖旨的時候,正在和江月樓分析著長安城的局勢。
兩人麵麵相覷。
江月樓沉默片刻說道:“聽聞路相剛走,殿下那日做的很對,沒有給人留下把柄。”
“對外東宮和路家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不能損了路相和太子妃的麵子。”
“所以不該是納妾之事。”
溫歸遠點頭:“若是不出意外,不外乎三件事,李家收取投卷之事,汝陽公主推薦文人之事,白家推波助瀾之事。”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複又沉默:“先去太子妃那邊一趟。”
江月樓挑了挑眉,疑惑地看著他。
“問太子妃借個東西?”他嘴角一挑,神秘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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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出自左傳,斬草除根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