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讓她們離開,我留下。她們死,我一起死!”堅定的聲音傳遍斷空穀。


  李秦風麵色大變,他知道暗處的世子做得出這種事情,所以他們將他鎖在沉水淵的水獄中,廢去筋脈,喂了逍遙散,將他手腳都用巨大的鎖鏈牢牢束縛住,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心中斟酌起來,揮手讓箭雨暫停。


  妘千裏驀然偏頭,她反手握住那支斷劍,對謝遇隨搖了搖頭。


  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要知道,自己背上這人可是全書最大的反派,創世之神不至於讓他未開局就死掉吧,那樣劇情還怎麽發展!


  她心中念頭急轉,另一隻手伸出來,想為謝遇隨擦去他額上的冷汗,冰涼的指腹剛觸碰到謝遇隨的臉,他臉上唯一一點幹淨的地方,頓時蹭上斑斑血跡。


  謝遇隨躲了躲,他輕輕道:“妘姑娘,別,髒。”


  他這是……怕自己髒了手?


  妘千裏眼眶一熱,“不髒,是我手髒。”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想要落下的淚。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有塊幹淨的地方,解下自己頭上發帶,為謝遇隨擦了擦臉。


  她正打算把發帶係在兩人身上時,耳中聽到新的聲音。


  聲音漸漸變大,滿場喧囂。


  妘千裏神色一邊,靠著牆沿,小心翼翼探出一點頭,眼前出現的畫麵讓她心中一抖,呼吸停了半響。


  盞盞明燈下,斷空穀的入口處,白衣乍現。


  任一鳴不在,然而百丈峰弟子繼承她的衣缽,赴穿雲箭之約。


  一位又一位白衣弟子出現,他們手持長劍,劍身倒映璀璨燈火,神情肅然,齊登斷空穀。


  斷空穀精心設計的防禦體係,被一柄柄如雪長劍瓦解。


  百丈峰有桀驁的弟子高聲道:“峰主這是在幹什麽,有外敵入侵我玄天門嗎?為何我百丈峰峰主的穿雲箭會出現在此處?”


  陰影中,一道激越的女聲清晰道:“李秦風設計殺了任峰主,囚禁先太子遺孤於斷空穀中,要獻塞外三城於柔然,行叛國之事!”


  白衣長發的少女從陰影中緩緩走出,手中長劍流轉月華,一如她的劍法。


  奚昭麵容蒼白,持劍對準李秦風,冷聲道:“我以平州奚氏名義起誓,我所言句句為真,我和妘千裏親眼所見!日月峰一派弟子在追殺世子親信。是與非,李峰主可自行言說。”


  這話在百丈峰弟子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他們萬萬沒想到,日月峰弟子竟意圖作亂反上,這是造反啊!

  李秦風麵容扭曲,“放屁!你這丫頭想欺師滅祖!妘千裏和你共同害死任一鳴,妘千裏都承認了是自己放的火,你憑空汙蔑到老夫身上,是何用意?有何證據?”


  “證據在此!”妘千裏朗聲而出,她一現身,斷空穀弟子心中一凜,百丈峰的人受到的衝擊更大。


  她身上沾染的鮮血已經凝固,整個人仿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紅發披散,狀如修羅。


  可以想見,她方才經曆了多麽慘烈的戰鬥。


  她背後的人則生死不知,身子被妘千裏用衣裳蓋住,一截發帶綁在他和自己身上。


  妘千裏的眸子盯住一道青衣飄逸人影,女子姿態傲慢,雙眉修長,從頭到腳綴滿名貴的首飾。


  “周師姐,你身為周家的女兒,熙平二年,你拜訪瑛太子府,可見過這人?”


  周家乃大燕朝第一權臣世家,周幼微作為周家嫡親女兒,自是享得萬千寵愛。出入皇宮等閑,等她及笄後,被周家送來玄天門學武,拜在任一鳴門下,沒到半年,受不了苦痛,自請離開山門。


  但每年的三月初三,她都會前來玄天門,探望任一鳴。


  妘千裏背上的人抬起了臉,淩亂長發下,露出一張容色極盛的麵孔。


  周幼微皺了皺眉,不敢置信道:“太子?不對,你是……世子殿下?!”


  李秦風暗罵自己,每年的三月初三,周家女兒都過來,今日三月初一,他怎麽忘了這事。


  他目光一凜,高喊:“有人冒充皇室,該當死罪!放箭!”


  竹箭紛紛射出。


  周幼微昂首,雙目冒出熊熊烈火:“你敢!李秦風!你知道他是誰麽?謀害皇室這一條,你一家老小,不對,九族都不夠誅!”


  李秦風握著刀的手緊了緊,額頭青筋砰砰直跳,為今之計,隻能把這些弟子全都殺光,不然任何一人將風聲傳出,都是他不能接受的結果。


  周幼微生長於世家大族,觀察李秦風表情,頓時明悟他心中所想,她道:“不好!他為了不泄露消息,要在此滅口!”


  “啊?什麽?不可能吧?”百丈峰弟子雖說是武林中人,但少有經曆生死遭遇。膽子小的已經兩股戰戰。


  奚昭注意到他們有瑟縮之意,氣得要死,罵道:“怕什麽!我輩武林中人,手中劍此時不用該當何時?不想死的隻能衝啊!跟我衝!”


  周幼微自腰間抽出劍:“這位師妹說得對!為今之計,隻有不怕死,方能活下!”


  可說起容易,做起難。心智堅定,麵對絕境勇往直前者在任何時候都是少數。麵對烏泱泱的敵人,過慣了安穩日子的人難免心生怯意。


  李秦風看得精準,烏合之眾罷了。隨著他一聲令下,長箭轉頭,射向白衣弟子。


  “啊!”地叫聲接連不斷。麵對突如其來的殺機,百丈峰弟子更加亂了手腳,有的用長劍撥開箭支,有的躲在同門身後尋求庇護,有的急匆匆尋找山石屋舍躲避,隻有少數幾個敢於迎著箭雨向前。


  一時亂糟糟,嗡嗡聲一片。


  “百丈峰弟子皆聽我令!”半空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徹雲霄,聲震斷空穀,“淩霄、鄒韻、趙楓、仇未,惠安、葉春及,至前方十丈,把射箭之人弓箭銷毀!”


  眾人抬頭一看,魏輕嶽不知何時,登上了沉水淵屋頂,少女粉色衣裙在半空獵獵飛舞,眸色堅定無比。


  魏輕嶽點的這六人,是百丈峰弟子輕功最好的一批。這六人聽到自己名字,不及細想,劍光一閃,朝弓箭手飛去。


  “誠心堂弟子,保護以上六人!清空三丈遠的地方,讓他們有機會入弓箭手近處!”


  “率性、修道二堂弟子!跟隨妘千裏!護住她!不要讓她受傷!”


  魏輕嶽果斷的命令,讓心下茫然的弟子找到了主心骨,顧不得思考這人說得對不對,全按照指示行動。


  有同伴的支持和並肩,有堅定的指示和目標,百丈峰弟子不再怔忪無措。他們本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在任一鳴長年累月的教導下,劍出不凡。


  白色衣裳融入墨色中,其徐如林,侵掠如火。


  “率性堂弟子,以慕蘭為首,行六人清風陣!修道堂弟子!以石天為首,行五人山嶽陣!”


  清風陣和山嶽陣,皆是率性堂修道堂弟子天天練的陣法,千鈞一發之際,他們心驚膽戰,惶恐不能思考,但千萬次的淬煉形成肌肉記憶。他們腳下意識行走,手中劍下意識揮出,轉瞬間,清風陣山嶽陣已形成。


  盡管持劍的手顫顫巍巍,力道不如往常三分,但周圍不停漫來的人竟無法突破這個簡單的陣法。仿佛被風輕柔的推開,或撞到一堵堅不可摧的大山上,怎樣都不能入其門。


  靠著這兩道陣法,他們為妘千裏開辟出一片安全的道路。


  就等此刻!


  妘千裏眸光一閃,刀如霹靂,迅如疾風,腳下用力,雙刀揮舞出一片龍蛇銀光,逼得李秦風無暇招架。最後一道從右上至左下,以一個普通人無法揮出的姿勢,劃傷了李秦風的腹部。


  李秦風低頭一看,嘴裏嗬嗬出聲。


  刀身輕鳴。


  妘千裏橫刀在李秦風脖頸,高喊:“都住手!再動一下,李秦風人頭落地!”


  “去——”李秦風目露凶光,妘千裏雙眼一瞪,手中刀唰地劃過李秦風的臉,眾目睽睽之下,李秦風痛苦尖叫,他的鼻子竟然被削去了!露出血淋漓的窟窿。


  妘千裏戰到現在,行事作風比她背上那個柔柔弱弱的反派更像反派。


  在場眾人又被妘千裏狠毒的手段驚呆。


  “讓開!”妘千裏目光掃視間,麵前出現一條道路。


  “你們是被李秦風這賊人蒙蔽欺騙,才做這種蠢事,我和世子殿下既往不咎。但從現在起,你們對我同門動一下手,你們一家老小、子孫後代,一個不落,全會被斬殺。”妘千裏聲音不高,但字字擲地有聲,吐出的字仿若玄天山巔上的寒風,吹得斷空穀眾人心底打起寒顫。


  這話出口,斷空穀人才想起來,是了,他們怎麽會忽略掉?這人是皇室啊!玄天門再地處偏遠,身份尊貴,也無法淩駕於皇室之上。


  妘千裏一一掃過他們的臉,輕聲道:“輕嶽,下來。”


  魏輕嶽在斷空穀眾人中央,膽戰心驚地跳下來。妘千裏不敢眨眼,她的心跳得極快,怕哪個不怕死的狂性大發給魏輕嶽一刀。


  短短十丈距離,好像天涯。等到魏輕嶽安然走到她身前,妘千裏的掌心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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