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脫(二)
正在我帶入角色的時候,正癡迷的時候,劍俠突然私信我,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你知道比脫後麵的故事嗎?“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嗎?“
我想了想,然後回了他:“還好!“
這就是所謂的尬聊嗎?
我看看他怎麽回,回的好也是個人才,誰知道他卻按照常規的追問方式,隻是回了一個奧~然後就一本正經他的故事……
我無語……
“看吧,造物主把它創造得多麽可愛!”她說。“我要把這根蘋果枝畫下來。大家現在都覺得它非凡地漂亮,不過這朵微賤的花兒,以另一種方式也從上天得到了同樣多的恩惠。雖然它們兩者都有區別,但它們都是美的王國中的孩子。”
於是太陽光吻了這微賤的花兒,也吻了這開滿了花的蘋果枝——它的花瓣似乎泛出了一陣難為情的緋紅。
在公路旁的一個樹林裏,有一個孤獨的農莊。人們沿著公路可以一直走進這農家的大院子裏去。太陽在這兒照著;所有的窗子都是開著的。房子裏麵是一起忙碌的聲音;但在院子裏,在一個開滿了花的紫丁香組成的涼亭下,停著一口敞著的棺材。一個死人已經躺在裏麵,這天上午就要入葬。棺材旁沒有守著任何一個悼念死者的人;沒有任何人對他流一滴眼淚。他的麵孔是用一塊白布蓋著的,他的頭底下墊著一大本厚書。書頁是由一整張灰紙疊成的;每一頁上夾著一朵被忘記了的萎謝了的花。這是一本完整的植物標本,在許多不同的地方搜集得來的。它要陪死者一起被埋葬掉,因為這是他的遺囑。每朵花都聯係到他生命的一章。
“死者是誰呢?”我們問。回答是:“他是烏卜薩拉的一個老學生(注:烏卜薩拉是瑞典一個古老的大學。這兒常常有些學生,到老還沒有畢業。)。人們說:他曾經是一個活潑的年輕人;他懂得古代的文學,他會唱歌,他甚至還寫詩。但是由於他曾經遭遇到某種事故,他把他的思想和他的生命沉浸在燒酒裏。當他的健康最後也毀在酒裏的時候,他就搬到這個鄉下來。別人供給他膳宿。隻要陰鬱的情緒不來襲擊他的時候,他是純潔得像一個孩子,因為這時他就變得非常活潑,在森林裏跑來跑去,像一隻被追逐著的雄鹿。不過,隻要我們把他喊回家來,讓他看看這本裝滿了幹植物的書,他就能坐一整天,一會兒看看這種植物,一會兒看看那種植物。有時他的眼淚就沿著他的臉滾下來:隻有上帝知道他在想什麽東西!但是他要求把這本書裝進他的棺材裏去。因此現在它就躺在那裏麵。不一會兒棺材蓋子就會釘上,那麽他將在墳墓裏得到他的安息。”
他的麵布揭開了。死人的麵上露出一種和平的表情。一絲太陽光射在它上麵。一隻燕子像箭似地飛進涼亭裏來,很快地掉轉身,在死人的頭上喃喃地叫了幾聲。
我們都知道,假如我們把我們年輕時代的舊信拿出來讀讀,我們會產生一種多麽奇怪的感覺啊!整個的一生和這生命中的希望和哀愁都會浮現出來。我們在那時來往很親密的一些人,現在該是有多少已經死去了啊!然而他們還是活著的,隻不過我們長久沒有想到他們罷了。那時我們以為永遠會跟他們親密地生活在一起,會跟他們一起共甘苦。
這書裏麵有一起萎枯了的櫟樹葉子。它使這書的主人記起一個老朋友——一個老同學,一個終身的友伴。他在一個綠樹林裏麵把這片葉子插在學生帽上,從那時其他們結為“終身的”朋友。現在他住在什麽地方呢?這片葉子被保存了下來,但是友情已經忘記了!
這兒有一棵異國的、在溫室裏培養出來的植物;對於北國的花園說來,它是太嬌嫩了;它的葉子似乎還保留著它的香氣。這是一位貴族花園裏的小姐把它摘下來送給他的。
這兒有一朵睡蓮。它是他親手摘下來的,並且用他的鹹眼淚把它潤濕過——這朵在甜水裏生長的睡蓮。
這兒有一根蕁麻——它的葉子說明什麽呢?當他把它采下來和把它保存下來的時候,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呢?
這兒有一朵幽居在森林裏的鈴蘭花;這兒有一朵從酒店的花盆裏摘下來的金銀花;這兒有一起尖尖的草葉!
開滿了花的紫丁香在死者的頭上輕輕垂下它新鮮的、芬芳的花簇。燕子又飛過去了。“唧唧!唧唧!”這時人們拿著釘子和錘子走來了。棺材蓋在死者身上蓋下了——他的頭在這本不說話的書上安息。埋葬了——遺忘了!
從前有一根織補衣服的針。作為一根織補針來說,她倒還算細巧,因此她就想象自己是一根繡花針。
“請你們注意你們現在拿著的這東西吧!”她對那幾個取她出來的手指說。“你們不要把我失掉!我一落到地上去,你們就決不會找到我的,因為我是那麽細呀!”
“細就細好了,”手指說。它們把她攔腰緊緊地捏住。
“你們看,我還帶著隨從啦!”她說。她後麵拖著一根長線,不過線上並沒有打結。
手指正把這根針釘著女廚子的一隻拖鞋,因為拖鞋的皮麵裂開了,需要縫一下。
“這是一件庸俗的工作,”織補針說。“我怎麽也不願鑽進去。我要折斷!我要折斷了!”——於是她真的折斷了。“我不是說過嗎?”織補針說,“我是非常細的呀!”
手指想:她現在沒有什麽用了。不過它們仍然不願意放棄她,因為女廚子在針頭上滴了一點封蠟,同時把她別在一塊手帕上。
“現在我成為一根領針(注:領針(brystnaal)是一種裝飾*?,穿西裝時插在領帶上;針頭上一般鑲有一顆珍珠。)了!”織補針說。“我早就知道我會得到光榮的:一個不平凡的人總會得到一個不平凡的地位!”
於是她心裏笑了——當一根織補針在笑的時候,人們是沒有辦法看到她的外部表情的。她別在那兒,顯得很驕傲,好像她是坐在轎車裏,左顧右盼似的。
“請準許我問一聲:您是金子做的嗎?”她問她旁邊的一根別針。“你有一張非常好看的麵孔,一個自己的頭腦——隻是小了一點。你得使它再長大一點才成,因為封蠟並不會滴到每根針頭上的呀。”
織補針很驕傲地挺起身子,結果弄得自己從手帕上落下來了,一直落到廚子正在衝洗的汙水溝裏去了。
“現在我要去旅行了,”織補針說。“我隻希望我不要迷了路!”
不過她卻迷了路。
“就這個世界說來,我是太細了,”她來到了排水溝的時候說。“不過我知道我的身份,而這也算是一點小小的安慰!”
所以織補針繼續保持著她驕傲的態度,同時也不失掉她得意的心情。許多不同的東西在她身上浮過去了:菜屑啦,草葉啦,舊報紙碎片啦。
“請看它們遊得多麽快!”織補針說。“它們不知道它們下麵還有一件什麽東西!我就在這兒,我堅定地坐在這兒!看吧,一根棍子浮過來了,它以為世界上除了棍子以外再也沒有什麽別的東西。它就是這樣一個家夥!一根草浮過來了。你看它扭著腰肢和轉動的那副樣兒!不要以為自己了不起吧,你很容易撞到一塊石頭上去呀!一張破報紙遊過來了!它上麵印著的東西早已被人家忘記了,但是它仍然鋪張開來,神氣十足。我有耐心地、靜靜地坐在這兒。我知道我是誰,我永遠保持住我的本來麵目!”
有一天她旁邊躺著一件什麽東西。這東西射出美麗的光彩。織補針認為它是一顆金剛鑽。不過事實上它是一個瓶子的碎片。因為它發出亮光,所以織補針就跟它講話,把自己介紹成為一根領針。
“我想你是一顆鑽石吧?”她說。
“嗯,對啦,是這類東西。”
於是雙方就相信自己都是價值很高的物件。他們開始談論,說世上的人一般都是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我曾經在一位小姐的匣子裏住過,”織補針說,“這位小姐是一個廚子。她每隻手上有五個指頭。我從來沒有看到像這五個指頭那樣驕傲的東西,不過他們的作用隻是拿著我,把我從匣子裏取出來和放進去罷了。”
“他們也能射出光彩來嗎?”瓶子的碎片問。
“光彩!”織補針說,“什麽也沒有,不過自以為了不起罷了。他們是五個兄弟,都屬於手指這個家族。他們互相標榜,雖然他們是長短不齊:最前麵的一個是‘笨摸’(注:“笨摸’、“餂罐”、“長人”、“金火”和“比爾——玩朋友”,是丹麥孩子對五個指頭所起的綽號。大拇指摸東西不靈活,所以叫做“笨摸”;二指常常代替吞頭伸到果醬罐裏去餂東西吃,所以叫“餂罐”;四指因為戴戒指,所以看起來像有一道金火;小指叫做“比爾——玩朋友”,因為它什麽用也沒有。),又短又肥。他走在最前列,他的背上隻有一個節,因此他隻能同時鞠一個躬;不過他說,假如他從一個人身上砍掉的話,這人就不夠資格服兵役了。第二個指頭叫做‘餂罐’,他伸到酸東西和甜東西裏麵去,他指著太陽和月亮;當大家在寫字的時候,他握著筆。第三個指頭是‘長人’,他伸在別人的頭上看東西。第四個指頭是‘金火’,他腰間圍著一條金帶子。最小的那個是‘比爾——玩朋友’,他什麽事也不做,而自己還因此感到驕傲呢。他們什麽也不做,隻是吹牛,因此我才到排水溝裏來了!”
“這要算是升級!”瓶子的碎片說。
這時有更多的水衝進排水溝裏來了,漫得遍地都是,結果把瓶子的碎片衝走了。
“瞧,他倒是升級了!”織補針說。“但是我還坐在這兒,我是那麽細。不過我也正因此感到驕傲,而且也很光榮!”於是她驕傲地坐在那兒,發出了許多感想。
“我差不多要相信我是從日光裏出生的了,因為我是那麽細呀!我覺得日光老是到水底下來尋找我。啊!我是這麽細,連我的母親都找不到我了。如果我的老針眼沒有斷了的話,我想我是要哭出來的——但是我不能這樣做:哭不是一樁文雅的事情!”
有一天幾個野孩子在排水溝裏找東西——他們有時在這裏能夠找到舊釘、銅板和類似的物件。這是一件很髒的工作,不過他們卻非常欣賞這類的事兒。
“哎喲!”一個孩子說,因為他被織補針刺了一下,“原來是你這個家夥!”
“我不是一個家夥,我是一位年輕小姐啦!”織補針說。可是誰也不理她。她身上的那滴封蠟早已沒有了,全身已經變得漆黑。不過黑顏色能使人變得苗條,因此她相信她比以前更細嫩。
“瞧,一個蛋殼起來了!”孩子們說。他們把織補針插到蛋殼上麵。
“四周的牆是白色的,而我是黑色的!這倒配得很好!”織補針說。“現在誰都可以看到我了。——我隻希望我不要暈船才好,因為這樣我就會折斷的!”不過她一點也不會暈船,而且也沒有折斷。
“一個人有鋼做的肚皮,是不怕暈船的,同時還不要忘記,我和一個普通人比起來,是更高一招的。我現在一點毛病也沒有。一個人越纖細,他能受得住的東西就越多。”
“砰!”這時蛋殼忽然裂開了,因為一輛載重車正在它上麵碾過去。
“我的天,它把我碾得真厲害!”織補針說。“我現在有點暈船了——我要折斷了!我要折斷了!”
雖然那輛載重車在她身上碾過去了,她並沒有折斷。她直直地躺在那兒——而且她盡可以一直在那兒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