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死前最後一個秘密
翌日,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翻身摸了摸床頭,拿起手機一瞧,給我電話的人令我完全沒了睡意,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服就準備出門了。
前門肯定不行,劉媽好心地領著我去了別墅的後門,她說,這後門要繞一大圈,那些記者肯定不清楚別墅的結構,也就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別墅的後門,若是從這裏出去,應該可以掩人耳目。
謝了劉媽,我匆匆忙忙跑出門。攔了一輛的士直接前往醫院,路上,我一直不平靜,正好我想見他,沒想到他主動找上門,表示想見我一麵。
梁子柏的病情似乎並不太好,這段時間沒空管他的死活,但目前我真心希望他活得長久,我相信,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跟我說明白。
——病房外麵有人把守。
我躲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處,偷看到梁子柏的病房外麵依然安排了兩個馬仔守著,於是我悄悄給他發了短信。
——我在住院部B區樓頂。
聽到手機提示音,我心裏一緊,沒想到他早已想辦法脫身,獨自一人在樓頂等著我。
找到梁子柏告訴我的區域,我跑得氣喘呼呼,總算以最快速度趕到樓頂。
這個時間還早,東方的明日倒不至於灼熱,映在梁子柏身上,溫暖地包圍著這具孱弱的身軀。他背對我,應該聽到我靠近的腳步聲,我看著他的背影,唏噓之餘隻剩無奈。
目光掃過他垂在兩側的手臂,一隻手還捏著一張報紙,報紙的頭版就是我和江燁之間的糾葛。我又往前一步,仿佛聽到他的歎息,心也跟著一顫,剛要開口打聲招呼時,他便緩慢地轉過身來。
看他麵黃肌瘦的模樣,我吃了一驚,我知道,梁子柏是個講究的人,生了病之後,他剃掉頗有個性的黑發,他盡可能地把自己裝扮得精神一些,然而病魔一步步吞噬了他的毅力,他似乎虛弱得可以被風輕而易舉地刮倒。
“我看到你的留言,馬上趕來了。”眼眶陷進去後,他雙眼無神,看著我特別像是來自地獄的死神,所以我利用說話,巧妙地避開他的注視。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畫你?”梁子柏手指另一個方向,我扭頭望去,看到一張畫架,他蹣跚地移步過去,我跟著走了幾步,好奇地問:“為什麽要畫我?”
他不吭聲,走到畫架前麵,輕柔地撫摸畫架上麵的白紙。我看到,他拿著筆的手,微顫不止,根本連作畫的點都找不到。
“這是我一生最後一幅畫。”梁子柏說話時顯得極其吃力,我便走近更多,免得聽不到他說什麽。
“你不必這麽悲觀,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我勸道。
“哼哈哈。”梁子柏自嘲一笑,又猛烈地咳嗽起來,我立馬撲上去,扶著他詢問情況,要不還是下樓去看看醫生,再不就是回到病房再聊。
他輕輕推開我,嘴角掛著血絲,將他的笑容鋪上一層淒涼的味道。
好吧,我承認,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我有些同情了,我不恨他了,不想恨了。
“岑繪,你贏了,我總算能接受這個事實。”
“爭來爭去,其實都是爭得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我想救我自己,所以我認定,燁,就是我的救世主。”梁子柏扶著畫架,也不想我攙扶他。
他喘著氣,慢慢道來他和江燁的相識相戀。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江燁的身份,接近江燁,也是他的安排。梁子柏說,像他們這樣的同性戀人,也同樣渴望被愛,渴望有一個真正願意相守一生的人,他玩膩了,對於這個圈子的是是非非,他早已厭倦,他想脫身,苦於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的人,而江燁的出現,就是上天給他的眷顧。
“那個時候,你跟楊文華私下還有往來,你怎麽就忍心欺騙江燁,腳踏兩隻船呢?”我不解地反問。
“在江燁的婚禮上,我和楊文華相遇了,我們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當楊文華知道我和江燁的關係後,他就開始威脅我,他想征服我,也想我離開江燁。”梁子柏苦笑地說,“當時的自己怎麽可能離得開,我恨不能馬上跟他到國外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定居下來。”
“你把我迷暈之後放在酒店的衣櫃裏,其目的就是想讓我知道,我輸了,我的丈夫根本隻愛你一個。”我踱步說道,“你想讓我知難而退,離開江燁。”
梁子柏抬起手,一邊作畫一邊說:“你知道嗎?所有事情都可以計劃,都可以安排,也可以控製,可最不能控製的,就是人的心。”
我側身斜睨梁子柏,他畫得認真,說話時一臉凝重,“我提出遠走高飛,然而燁十分在乎他的母親,他始終覺得虧欠母親,所以跟我商量,等讓你懷了身孕之後再走,他想,如果你懷了孕,至少能讓伯母有個念想,不至於那麽悲傷。”
“這也是為什麽後來江燁十分想讓我懷孕的原因?”
“一切都計劃好了,然而有一天,他跑來告訴我。”梁子柏瞥了一眼我,思慮地說,“你在外麵有了人。”
“當時我毅然決然提出離婚。”
“正因為這樣的轉變,使得他有所動搖。”梁子柏咳嗽起來,他停了筆,捂著嘴咳嗽,我等他平靜下來,“我知道,這件事有點糟糕,我沒料到他如此在乎你在外麵有人的這個事,或許他是為自己的名聲考慮,或許是在乎江家的名譽,總之我不願相信他是在乎你的。”
我一怔,心裏咯噔一沉。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我懷中睡著了,夢囈時,喊的是你的名字。”梁子柏激動地咳嗽,我緊張地上前幾步,遞了一張紙。
“這就好比,人在搞不清楚自己情感時,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歡的是同性還是異性。”梁子柏沉重地喘著氣,我讓他先不要說了,他得休息,可是他依然看著我說話。
“如果是一個本就喜歡異性的人,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居然愛上了同性的人,這令他十分苦惱,他一時間接受不了自己情感的轉變,所以他不想正視自己的內心,直到他發現可能會失去的時候,他不得不出手抓住。”
我搖著頭,難以置信地否決:“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不喜歡我,他隻是把我當作你的替身,當作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排解孤獨的工具。”
“可是我們就是孤獨啊。”梁子柏張開嘴,血絲從他嘴邊流出,看著觸目驚心,“我們是孤獨的,我們這個群體也是孤獨的,我們想要正常的生活,想成為人們眼中正常的人,可是我們不敢,我給不了他一個正常的生活,而他清楚地知道,跟你在一起,他能看到更多陽光,享受正常的幸福。”
我咬著唇,忿忿地啐道:“他那麽自私,在你身上享受肉/欲,在我身上擁有精神,哼,他居然可以這麽自私。”
“人都是自私的,這不能怪他,不能啊。”梁子柏咳嗽到流眼淚了。
“對不起,我辦不到,我包容不了。”
“因為你不再愛他。正因為之前那兩年,你給了他安定的家,他才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依戀,直到你要離開,他才覺悟,才能正視這份超脫肉/欲的情感。”梁子柏踉蹌上前,抓著我的衣領,咆哮,“是他自己告訴我的,他沒辦法忍受失去你,特別是得了恐艾症的那段時間,你的守護令他此生難忘,他寧願為了你,選擇離開我。”
他抓著我的時候,全身都在發抖,他已經是使出所有的力量,也耗盡此生所有的情感。
我漸漸地平靜,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雙手冰冷,還在顫抖,我的熱量傳遞給他,也同樣平複了他的不安。
“不要鬧離婚了好不好?我很快就要走了,再也無法陪伴他。”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的心意已決,可我不想讓他走得不安。梁子柏抽回手,捂著嘴,拚了命地咳嗽,這次的咳嗽讓他差點摔倒,我扶著他,又被他推開,反反複複兩次,最後他猛烈一咳,朝著畫架噴出一口血水,我震驚一看,尚未完成的素描,卻被他的鮮血覆蓋。
“嘭——”梁子柏陡然發了瘋,一腳踢翻了畫架,大聲喊道,“死去吧,我不怕,來啊,反正他已經不愛我,我也不想活了。”
“梁子柏……”我跟在他身後,試圖捉住他,把他拽下樓,可是梁子柏直奔樓頂的台階,他爬上去,站在護欄的台階上。
“岑繪。”他轉身衝我大喊大笑,像個瘋子。
“梁子柏,你下來。”我慌了神,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便急急忙忙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我翻找號碼,想找江燁求救,這時候,恐怕也隻有他能安撫這個瘋子了。
“岑繪,你說當初小楠怎麽會這麽勇敢?為什麽,為什麽他能從樓頂跳下去,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我卻要苟活。”
“梁子柏,你先下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你的。”我奔過去,他卻叱喝,“別過來,你不要過來,岑繪,我恨你,我是恨你的,我恨你為什麽是燁的妻子,為什麽要搶走我的男人,為什麽不讓我帶著他遠走高飛,為什麽不能讓我重新開始。”
“好,我也恨你,所以你給我下來,我們的較量還沒有結束,你還沒有輸。”我溢出眼淚,惶恐不已,“梁子柏,是男人的話,你就給我下來。”
“岑繪,我再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梁子柏淚流滿臉,淒然一笑,“是我,是我害死的小楠,是我故意將他推入火坑,讓他成為我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