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一夢巫山長5
看過如此美麗的楓林,風獨影倒有些期待他說的花。
兩人繼續往山上爬去,山路有些陡峭,好在兩人都不是弱不禁風之人,一路走來倒不覺得累,沿途還碰上五隻野兔、十隻野雞、一隻狐狸、兩隻鹿……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一個斜凸,久遙老馬識途般領著風獨影轉過去,又穿過一道狹穀,頓時眼前瞎然開朗,一眼望去,風獨影禁不住“啊!”的驚歎一聲。
眼前是一座山穀,四麵山壁上爬滿著綠色的藤蔓,然後從那翠綠之上綻開著朵朵紅色的淩霄花,舉首望去仿如紅雲赤霞環飛半空。正前方的山壁上,掛著一道尺餘寬的瀑布,如銀練般自高高的峭壁上飛落,玉濺珠落般美妙。瀑布之下是一條大約四尺寬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潺潺而過,河的兩旁長著淡黃色的野菊花,叢叢簇簇,無以計數的開滿在河岸上,隨著微微山風擺動,就仿佛是兩條金色的光帶在地上飄舞,滿目奢華的明麗。還有淡淡的雲霧在山壁、藤蔓、野花之上繚繞,為眼前一切更添縹緲之氣,空濛如仙境,清淨如桃源。
“這花穀漂亮吧?”久遙笑吟吟地牽著她往穀中走去。
“原來人間還有這等美景。”風獨影喃喃,依然處於驚豔中,呆呆地任他牽著走。
久遙看她那模樣,也是滿心喜悅,牽她走到小河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然後靜靜陪著,任她看去。
山風吹拂裏,除了帶來清新的花香外,還夾帶著淡淡水霧,灑落臉頰上涼涼的,讓人更是神清氣爽。
坐在河邊,腳下便是金陽般美麗的野菊叢,抬頭便是紅雲飛繞似的淩霄花,瀑布嘩嘩的飛落,如同奏著清越的曲樂,風獨影縱是如何的灰心黯然,看得如此美景,亦不由得心暢神怡。
“這時候正是花穀最美的時候,再過些日子,到了寒冬,這些花便全謝了、枯了。”久遙輕聲道。
“謝了真可惜。”風獨影忍不住答話。
久遙凝眸看著她,道:“謝了並沒什麽可惜的。”
風獨影一愣,轉頭看他。
“我一直覺得,一朵花與一個人,沒什麽區別。”久遙目光落向河邊的花叢,“人一世,花一春,時間或有長短,可生命都是一樣的。”
風獨影眉尖微動,露出思索的神色。
“人有生老病死,花亦有枯榮,人一生要曆盡磨難滄桑,花一生則曆經風吹雨打。有許多的人,許多的花,都在那些磨難中、風雨中半途夭折了,曆過千錘百煉後活著的,實屬不易,亦是幸運,所以不該念念不忘那些磨難與風雨,不該執著於半途所失去的。無論是人,還是花,都該珍惜著今日的雨露陽光,才能如眼前這般,開得明媚燦爛,活得瀟灑快活。”久遙說著,移眸看著風獨影,目光如紅色的淩霄花那樣熱情溫暖,又似金色的野菊花那樣明麗和煦。
在久遙的目光下,風獨影有片刻的失神,然後腦中驀然浮現一句話,“死者的死是為了生者更好的活。”
她失神之中並沒有想到自己已然順著記憶念出來了,而久遙聽著,想起當年當日的情景,頓時百感交集,“原來你還記得那句話。”
風獨影輕輕點頭,“當日帝都效外聽這句說,我便在想說話的人是誰,竟能說出這般話來。”
“死者的死是為了生者更好的活。”久遙說著這句曾經說過的話,如同心底幽幽歎出一聲綿長的歎息,帶著莫名的複雜情感。
當年那話是為了安慰那些無家無親的流浪人,可如今,倒活生生的好似是為他們自己說的。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或許都是想起了過往那些已死去的人,那些難以割舍卻再也無法見到的人。花穀裏靜悄悄的,卻並不寂寥蒼涼,碧空白雲,金陽灑落,花顏明媚,隻是一片融融的暖,一片清清的香,一片謐謐的寧。
也不知過去多久,久遙率先打破安靜,“到午膳的時候了,你身子才康複不久,經不得餓。”
從包袱裏,將蛋餅、包子、炸魚、肉幹等幹糧一包一包取出,還提了個小巧的銀壺,裏麵裝滿了香氣四溢的美酒,最後還有兩個小玉杯。
兩人坐在大石上,用著幹糧,就著美酒,賞著鮮花似錦流水如帶的美景,頗為愜意。
其間,風獨影忽然道:“這讓我想起當日在東溟海邊過的中秋。”
久遙聞言輕笑,“那時候也是我們兩個,對一輪明月,品一壺清茶,哦,還有本公子為你吹笛。”說著,他從袖中取出竹笛,“看我今日再為你吹奏一曲。”
“嗯。”風獨影一手支頤一手端杯,鳳目裏眸光似水,盈盈流轉。
久遙橫笛於唇,頓時一串清亮的笛音響起,便仿佛這花穀之中又添了一道銀瀑,自高崖飛下,玉濺珠落般動聽。
笛曲清揚裏,風獨影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偶爾品一品美酒,靜靜地聆聽著,聽風送來的竊竊花語,聽風送來的潺潺水聲,聽風送來的泠泠笛音……此情此境,令人生出一種現世安寧,歲月靜好之感,仿佛人的一生便可如此安樂過去,是如斯的美好。
或許笛音太美妙,或許花穀太美麗,又或此等安寧靜好太讓人沉醉,當一曲終了時,風獨影依舊閉著眼睛,似乎不願自那美好中醒來。等她終於睜眼時,卻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完美無瑕的俊臉,還未反應過來,唇上一暖,有氣鼻吹拂在臉頰上,帶著美酒的醇香,她沒有動,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唇畔先是在她的唇上斯磨著,然後能感覺舌尖在舔吻著,纏綿的如同勾畫著她的唇線,令她不由自主地開啟唇畔,於是那舌尖立時探入口中,輕巧的如同試探般滑過齒間,頓時頸後一股酥麻傳來,瞬間便傳遍全身,她不由輕吟一聲,便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擁住了她,那舌尖也一改輕柔,如同長龍盤入占領疆土般的霸道,如同狂風掃過強行掠奪一切般的急切,以至於她瞬間便有一種要被吞噬的感覺,卻又無力阻攔抵擋,隻能氣息不穩地任他擁著吻著……
昏昏沉沉裏,她忽然回想起此生與男子的親近。
兄弟間的擁抱應該不算吧?戰場上受傷時與將士們勾肩搭背相互攙扶也不算吧?那十二歲那年,木槿花樹下四哥睡著了,她替他拾臉上的落花時偷偷親了他的臉,算不算?或者十三歲那年,四哥去閔州前,薔薇架前月圓花好,四哥摘一朵薔薇插在她的鬢角說回來要送她信物,說完後飛快地親了她的嘴一下,算不算?
可是……那所有的都算上,也不能和此刻的相比。
再後來,她僅餘的神智也飛遠了,腦中一片空白,身子軟軟的又輕飄飄的,如在雲端。
……
許久後,久遙才是放開了她,沙啞著聲音道:“我們得去看雪了,不然就要錯過時辰了。”
“喔。”風獨影呆呆的還沒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