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心匪鑒1
離開曲家花園後,杜康問風獨影:“可要派人將曲家看起來?”
風獨影搖頭:“若要生事,不會等到今日。如今他們不過普通百姓,就讓他們平靜度日。”
兩人回到許府,風獨影即嚴令不許打擾,獨自呆在房中。
許氏夫婦見此,暗思難道曲家花園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一時頗為憂懼。
而在曲府,曲殤回到家中,便見姐姐、姐夫等在廳中,皆麵有憂色,見她無恙返來,都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昔日的一方豪雄韋騰、今日富態的曲家老爺曲騰見她進來便起身問道:“許府尹的貴客見到了?”
“那客人真是當朝的鳳影將軍?”昔日雍容的韋王妃、今日慈藹的曲夫人也凝眉問道。
“見到了。”曲殤點頭,“確是鳳影將軍。”
曲家夫婦頓時沉默了,一個在廳中來回踱步,一個坐在椅中凝眉思索。
曲殤見之,道:“姐姐姐夫勿須如此憂心。”
“仇人臨門,如何能不憂心。”曲騰重重歎氣。
曲夫人則問曲殤:“那鳳影將軍可識破了你的身份?”
曲殤再次點頭,“她知道我們是誰。”
聞言,曲騰在廳中站定,道:“那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曲夫人也道:“嗯,馬上喚曲林收拾行裝,今夜就走。”
“慢,姐姐,姐夫。”曲殤卻喚住他們。
曲氏夫婦同時移目曲殤。
曲殤神色鎮定,道:“雖然風將軍知道我們的身份,但姐姐、姐夫放心,她不會對我們做什麽。”
曲氏夫婦見妹妹如此篤定,一時倒是奇了。曲夫人問:“妹妹何以如此認為?”
曲殤笑了笑,“因為她是名將,而非鼠目寸光心胸狹隘之輩。”
曲氏夫婦聞言怔了怔。
“姐姐,姐夫,妹妹年少時犯過錯,隻是這一回請姐姐姐夫相信妹妹的識人眼光。”曲殤目光懇切的看著兩位親人。
曲騰猶疑,“即算這鳳影將軍不會有何作為,但是其他人……”
曲殤淡淡一笑,“你我身份風將軍最多會告之她的幾個兄弟。”她眼眸中秋波微漪,“我不信他能殺我第二次。至於其他幾個,若隻這一點氣量何配坐擁天下。”
聽了這話,曲夫人看著妹妹輕聲歎息,“妹妹還忘不了那個人嗎?”
曲殤微微搖頭,“那樣的人誰遇著也忘不了,但姐姐放心,妹妹已放下。”她移步走至姐姐身前,如同幼時般倚著姐姐雙膝坐下,“姐姐,如今我們不過是這沛城裏的普通百姓,守著一點家業過安生日子,不曾有過不法之為,我們何必要張惶如老鼠般逃竄?若他們要殺我們,那無論我們逃去哪裏也逃不出他們的掌心。所以我們就在這裏安安靜靜的過我們的日子吧。”
“可是……”曲夫人還要再道,曲騰卻打斷了她的話,“夫人,小妹說得有理。”他起身走至廳前,望著院裏的蒼翠樹木,“如今他們已是坐擁天下的帝王、名將,而我們不過一方小民,又豈再是他們之敵手,小妹都想得明白,他們自然也懂得。所以我們不用逃,就在這沛城住下去,住到我們死的那一天。”
曲夫人猶疑了會兒,終是點頭。
那夜,曲家照常安歇。
翌日,風獨影一行起程返回帝都,在離開沛城之前,她對送行的許淮道:“為官者,為民謀福祉乃是本份。而禦下不嚴,他朝必招禍至。”
因為她的這兩句話,許淮一改怠惰,整頓府製,勤勉政事,日後果然福澤一方百姓,成為一代名臣,這是後話。
同一日,北征大軍抵達帝都。
百官出城十裏,迎接禦駕,當望見那浩蕩大軍,百官伏首叩迎萬歲。
禦輿駛近,東始修步出輿門,明麗燦爛的秋陽灑落他身,軒昂如日君。他望著著腳下跪服的文武百官,抬手,闊朗的聲音遠遠傳出:“眾卿平身。”
“謝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起身。
禦輿之後的一輛馬車裏,北璿璣悄悄掀開一角車簾,望著前方山呼海喝的大東朝文武百官,唇邊浮起一抹極淡的笑容。
當日巳時,禦駕回城,滿城百姓夾道歡迎凱旋歸來的皇帝,一時滿城歡慶喜樂。
第二日早朝,百官恭賀皇帝陛下北征勝利,又是一番歌功頌德。
東始修頒布了封賞有功將士的詔書後,又頒下一道詔書,封獻國有功的前北海公主北璿璣為妃。
皇帝納了北海公主一事,其實百官早有耳聞,如今證實,倒也不曾奇怪,也無人有議異,畢竟人家是“獻國有功”,而且君王納亡國公主為妃曆代常有。
退朝後,東始修召幾個弟弟淩霄殿見駕。
午後,六兄弟來到淩霄殿,一進大殿,南片月即跳上東始修的身,一把抱住了他,直嚷著:“大哥,大哥,你不在時六哥欺負我!他克扣我的俸銀!大哥你可要為我作主啊!”
東始修抬手,艱難的將纏得緊緊的弟弟自身上扒了下來,“你六哥罰你定是你做了什麽錯事。”
“他鬧的事也不大,就是在‘柳謝酒坊’跟陳妃的侄子為爭一張桌子而大打出手。”華荊台涼涼的道。
“哼,他坐了我常坐的位子我都沒跟他計較,可他不該出言侮辱謝茱。”南片月哼著鼻子道。
“所以你堂堂南大將軍便如潑皮無癩般的與人肉搏相鬥,打得驚動帝城。”寧靜遠抬手彈了彈他額頭。
南片月抬手擋在額前,嘟囔著:“不是將軍時才更舒服,不平時想打就打,當了將軍為著打一架還得侍機而動,一點也不好玩。”
他的話聲音雖小,但殿中幾人無不耳目靈敏,所以豐極睨著他道:“你打這一架想來還是早有預謀的了啊?”
“哪有啊。”南片月眨眨眼,一臉無辜狀,“我那不是‘年少無知,一時意氣’麽,四哥你明明是這麽跟陳家說的啊。”
豐極轉過頭,想無視這個拿“天真無知”當武器使的人。
東始修揉揉眉頭,無奈的看著南片月,“你六哥扣你多少俸銀?你不都要成親了嗎,府裏有什麽準備沒?”
南片月一聽這話,立馬兩眼放光的望著東始修,“大哥,我府裏要揭不開鍋了。”
這話一說出,不隻東始修怔愣,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台頓時噴笑出聲。
“小八你能不能別這麽誇張,我總共才扣了你那麽一點俸銀,至於揭不開鍋嗎。”華荊台頗覺冤枉。
南片月卻答道:“我把家裏的銀錢都送給謝茱了,你又扣住俸銀不給我領,家裏自然就揭不開鍋了。”
“啊?全送給了謝茱?!”華荊台瞪大了眼,一臉肉痛。
不料南片月又道:“可是謝茱不要,所以我全堆在庫房,等謝茱嫁過來後再交給她。”
幾位兄長聞言無不撫額:日後這個弟弟定然是個妻奴!
“怎麽啦?”南片月不解看著幾個兄長,“交給了謝茱,以後我就不用管錢了啊,隻要管吃管喝管穿管住就行了。”
幾位兄長搖頭歎息:都二十二了,我家小八還是長不大啊。
“大哥,我現在沒錢吃飯了。”南片月可憐兮兮的望著東始修。
東始修瞪他,“那你搬回宮裏來,大哥管你吃喝拉撒!”
一聽這話,南片月馬上縮頭,小聲嘀咕,“才不要呢,那我寧肯餓著肚子光著身子。”
“你說什麽?”東始修目光如電。
“沒有,我就說六哥扣我俸銀,我以後就專門去六哥家蹭吃蹭喝,把他家蹭窮了才罷休。”南片月大聲道。
“那也行。”
“不行!”
東始修與華荊台的話同時響起。
“嘿嘿,六哥你等下回家要等著我啊。”南片月笑嘻嘻的蹭到華荊台身邊。
“去去去!一邊去!我又不認得你!”華荊台頓時翻臉不認人。
皇逖眼看幾個兄弟又要無休無止的玩鬧下去,忙開口道:“好了,說正事。”
幾兄弟聞言,忙收起嬉笑,將東始修出征時朝中之事一一匯報,東始修也將北征及北海的事大略講敘了一遍,然後幾兄弟便就北海國的治理商議起來。
如此一天便很快過去了。
到申時兩刻,宮裏的內侍來報,禦膳已備好,問陛下是移駕還是送到這淩霄殿來?東始修吩咐在桂涼閣用膳。於是幾人收拾了,去桂涼閣用膳。
豐極與東始修走在最後,見前頭幾個兄弟出了殿,東始修喚住豐極:“四弟。”
豐極停步轉身,看著東始修,“大哥,何事?”
東始修看著他,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來,想著,還是再等等吧,等到七妹回來再說,能留一刻便是一刻,於是朗朗一笑道:“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豐極微笑,“大哥說的什麽話,我們兄弟要說這些嗎。”
“也是。”東始修拍拍他的肩,兩人並肩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