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可緩緩歸矣
自先前那次夜不歸宿後,或許是擔心又或許是關心,王深藏與王央衍約定,往後天黑之前無論有事無事都一定要回梅園,或者呆在他身邊,也就是說要在他的視線裏。
這個要求聽上去有些奇怪,畢竟不準夜不歸宿這種事,明顯就是對貪玩不停會的小孩子才會有的要求,王央衍雖然年紀尚小,但哪裏至於讓人這般不放心?
隻不過她並沒有多想,也便答應了。
王央衍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發現現在確實不早了,是時候該回去了,便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雪,伸了伸懶腰,不以為意地打了個哈欠,眉間多了些許困倦之意,眼簾懶懶地往下垂了垂,朝李長邪說道:“我走了。”
李長邪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王央衍對他這樣的態度早已習慣,沒有多說什麽,慢慢地打著哈欠便抬步離開了。
江停向李長邪行禮,一樣告辭離開。
諾大的宮殿裏再次剩下李長邪一個人。
他合著眼睛對著天上的飄雪沉默了許久,不知是在想些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想。
風雪輕落。
天地安寧。
難得孤獨,他也一直孤獨。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邊的風忽然急促了那麽一瞬,光影一閃,一名麵戴黑紗的紫衣女子忽然出現在他麵前,身形窈窕,氣息靜冷,恭敬地朝他跪下行禮。
“殿下。”
李長邪沒有睜眼,低沉喑啞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氣中淡淡響起,“嗯。”
紫衣女子稟告說道:“天水國二公子提前到了陵川,今日去了春色宜人。”
李長邪依舊閉眼,沒有說話。
紫衣女子知道這便是不關心的意思,臉上多了一絲凝重之色,繼續說道:““天水國來使中果然藏了一名須臾境強者。”
話音落下,李長邪緩緩睜開眼來。
他麵具下那一雙自然風流多情的丹鳳眼陡然閃過一絲冷厲與睥睨之色,很是漠然。
眾所周知,星河大陸上凡立地成國者,必有一名須臾境強者撐持,再加上,形如山河社稷圖這樣被無數人覬覦的國之秘寶,指派須臾境強者護送怎麽說都不為過。
隻不過,於此同時產生的問題是,若是國土中唯一的須臾境離開了都城,豈非也會造成巨大的隱患?難道他們就不怕其他虎視眈眈的鄰國奮然起兵,直取其國都嗎?
李長邪漫不經心地淡淡開口:“是誰?”
紫衣女子聲音微沉,“終玄十月。”
……
就在李長邪與紫衣女子交談的時候,王央衍正一無所知地緩慢走在宮道上。
她先前還順道去了一趟曜靈殿,隻不過李川徹醉得太過,睡得極死,此時尚未醒來,她在殿外等了會兒後,吩咐完殿裏的宮人不要告訴他自己來過後,便離開了。
想著這些,她走在雪地裏,不知道是不是感到有些不滿,不自覺地下意識撇了撇嘴,停下來低頭踹了踹腳下的雪。
積雪在她腳下堆積,很快形成了一個小雪堆。
過了會兒,她覺得煩了,便回頭看向身後一言不發的江停,問道:“你喝酒嗎?”
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候,尤其是她身上還帶著傷,事情也有些不順,心情也不太美妙,喝酒自然是最好的,尤其是烈酒。
江停從來沒有喝過酒。
飲酒傷身,自然也傷心,於自身無益的同時,更容易促使一個人變得衝動,在他看來,喝酒都是一些生活不如意,並且沒有自製力的人才會去做的事情,而他明顯並不在此類人之中。
他沒有想到王央衍會忽然問他這樣的問題,微微一愣,很快猜到或許是因為她想要喝了,他還沒有見過她喝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默了片刻後回答道:“不怎麽喝。”
王央衍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沒有多言。
江停見她眸中略有深意,但卻又不言一語,心中疑惑之時又莫名生出些許不安,猶豫了片刻問道:“……小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王央衍腳步輕挪,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並未回話。
她忽然有些想念從前和某人在大雪天裏一起喝酒,一起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的日子。
江停欲言又止,臉上現出絲絲微不可察的啞然與落落,最終還是放棄了詢問。
一路無話。
二人恰好在夜色籠罩天際的時候回到了梅園。
王深藏依舊盤坐在道常亭裏,麵前的案桌上擺了剛泡好的熱茶,冒著熱騰騰的白色氣霧,嫋嫋安謐。
他許是在等她。
王央衍走過來坐下,將身上的披風脫下放到一旁,順手拿起茶杯淺淺綴了口,也不管其他,便像是感到了幾分倦意趴在案桌上,慵懶地慢慢合上了眼,呼吸輕緩。
她不用上妝便十分驚豔可人的臉白皙無暇,看著極其養眼迷人,此時安靜無言之際更增添了幾分乖巧溫軟,少了一些英氣與鋒芒,想來無論是誰看了,都會心生愛憐之意。
畢竟還隻是一個小姑娘。
原本她該是要回房休息的,隻不過因為王深藏幾乎一直都呆在亭子裏,有些時候教她修行也會拖得有些晚,這樣的日子多了後,她也便習慣了就同他一起留在亭子裏。
王深藏聽到她的呼吸聲有些無奈,擺了擺手,讓江停先退下。
江停行禮告退。
晚間安寧,唯剩雪絮飄落的聲音。
輕輕柔柔的,絲絲繞繞,就像是王央衍的呼吸聲一樣。
她或許是真的累了,所以才會不管自己師父是不是有話要問她就擅自睡著了。
王深藏不舍得把她吵醒,看了一眼她手臂上包紮好的傷口,歎了一口氣後便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合上了眼平靜納息,如往常那般推演計算,準備等著第二天的到來。
更深本露重,但現在隻有雪。
夜裏的風漸漸地變大,在亭外的湖麵呼嘯而過,有幾寸雪跟著風飄了進來,落在王央衍微紅的鼻尖上,而後融化成了水滴。
她細而長的睫毛動了動,隨後便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睛,像是睡醒了,但是睡得並不好。
所以她有些不高興,依舊困倦地半垂著眼皮趴在案桌上,百無聊賴的看著王深藏,不停地眨眼,滿臉想睡卻睡不著的樣子。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