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誰寫的信(一更)
店裏暗室中的一切一如我離開時。
我將信紙放在長平石桌上,去一旁取來蠟燭,還有酒泉湘露,落英花汁等巫材。
以物尋人很簡單,除非對方身上置有避塵障。
但避塵障不能時時都有,又除非,對方有我這樣的一身濁氣。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當初我年幼時,原清拾為何可以入我的夢。
直到後來,哪怕我這樣一身濁氣,九頭蛇妖都可以尋到我,我再也不信這世上有完全的防人之術了。
而現在,呆毛對殘念的捕捉能力,更是比世上任何一個尋人的巫術都要來的強大。
隻要此人還在凡界,我至少有八成把握,呆毛定可以找到他。
果然,這封信的主人非常好尋,他雖置了避塵障,我卻輕而易舉憑信件所設的尋海巫陣及我的神識便辦到了,都不用讓呆毛出馬。
尋到他時,他卷著袖子與褲腳,正在園裏耕作。
所種的,是一些名貴花種,旁邊有兩個丫鬟端著茶水俏生生立著。
還有一個管家,一副隨時候命的模樣。
但見他閑情逸致,我良心大發,暫時不打算去打擾他,耐心等在他這座花苑的中心小石桌。
等待過程裏,我聽到他們偶爾的對話,那管家喊他老爺,並還提到了青陽氏和周氏,說信件應該到了,待他們過來,這些速成的花兒可以養好。
他似乎姓佘,並在佘氏一族相當有分量,但他不管事,也不準管家不去議論評價十巫的各類所為。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忙完那些花草,喝了口丫鬟端著的茶,說要去淨手,朝我這邊而來。
我並未換衣裳,身上仍是寬鬆悠閑的居家長衫,墨綠色的鬆錦綢,頭發以流雲木簪挽了個小髻,簡單隨意。
呆毛坐在我旁邊的石桌上,雙爪把玩著我的左手手指。
他們遙遙望見我們,明顯愣在了那。
“你是何人?!”管家說道。
我仍坐著,看了看他,再轉向目光冷厲銳亮,正瞪著我們的那位老爺,淡淡說道:“你的管家不認識我,你總該比他識相一些吧?”
但看他這神情,除了警惕防範著我,似乎並沒有猜出我是誰。
我微微抬手,那幾封被我一並帶來的書信朝他們飛去,在他們身前滯空。
信封上麵的“田初九親啟”,再直接不過了。
這位老爺掃了一眼後便麵色大變,往後退去一步:“你是如何尋來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一笑,不緊不慢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便算了,但這惡毒的厲咒符文,大可不必。我以為是誰給我畫這樣的符文,可我不記得我見過你。”
他沒有說話,臉色蒼白。
他旁邊的管家和身後的兩個丫鬟,麵色同樣不好看。
“不過,我今日來這並不是為了弄清你出於什麽目的,”我繼續道,“我就是想來清算一下,畢竟沒有人喜歡被這樣無緣無故的下一道惡咒,你說對嗎?”
“你,你想要做什麽?”管家說道。
“你說呢,”我看他一眼,目光看回那個老爺,“雖然這惡咒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麽傷害,可委實讓我心裏不快,你是想要我將同樣的惡咒還給你,還是希望你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好過?”
我不太能夠理解對素未謀麵的人發出這樣惡毒詛咒的行為,以及,他既然身為十巫,便該知道想要找到他並不是多難的事。
或者,他太低估我。
或者,他自己根基不深,造詣太淺。
或者,他心存僥幸?
確實,若非今日玉弓拿出來,我又恰巧無意中翻到這一封,我甚至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詛咒存在。
而讓我覺得發笑得是,在那小山一樣高的信件之中,或者在我看不到的陰暗角落之中,是否還存著其他人同樣的手筆?
這位老爺仍是沒有說話,目光直直看著我,寫滿警惕和不安。
就在我失了耐心之時,他低聲說道:“原來那些調色的畫,是寄去給你的。”
我眉梢微挑:“何意?”
“信封上的那五個字並不是我寫的……”
“那是誰寫得?”呆毛問道。
安靜好一陣,這老爺說道:“莊姑娘。”
“莊姑娘是誰?”呆毛說道。
“你認識莊姑娘?”我說道。
他點點頭,看神情,並不好受。
我許久未曾聽到和清嬋有關的事了,隻從零碎的片段中可知,她當初之所以能活下來,和莊先生,也就是白悉,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在曲南,我讓她跑了,但至今未覺得有半分遺憾,因為她那樣半死不活的殘存著,是真正的煎熬與痛苦。
而我要做得,便是讓她知道我過得多好,我賺了多少錢,我可以堂堂正正行走於陽光下,可她不能。
她大可以自行選擇去往生,卻非要賴著這讓她發恨的人間,怪誰?
我對她的恨,包括她對我姐姐的詆毀,全部都由她親手在替我報複她自己了,換句話說,我完全看不上她了,她給我當對手都不配。
“這些,是她讓我畫的,我不知與你有關,”這老爺聲音變得極輕,“我最後一次見她,已是兩個月前的事了,所以這,這……”
“她去了哪?”我打斷他。
他麵色沉然,很不好看。
一旁的管家說道:“是說,想去昆侖……”
“昆侖啊,”我低聲說道,“也不知你們說得是真是假,這樣,我多問幾個問題,看看你們答得如何,真假,我自己判斷。”
“聽明白了嗎!”呆毛清脆喝道。
“……”我朝它看去一眼,卻見它是真的一本正經在發威。
小模小樣,像極了在裝大人的小孩。
但我心裏清楚,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的歲數可能還不及它的零頭。
餘下一個時辰,這位佘姓老爺和他的管家,丫鬟,並沒有表現出多強的反抗意識,幾乎有問必答。
大約的時間線,我在腦中整理出來。
我與清嬋在曲南見麵那次,她逃走了,並未逃多遠,而是混入了正在那邊為非作歹的十巫群中。
清嬋擅長與人交流,博取人信任,她很快紮根於十巫,並漸漸與佘氏一族走近。
而後輾轉,她被佘族的人送來,托這位叫佘如作的佘老爺照顧,在此調養身體。
再而後,這位已有四十多歲的佘老爺,對她產生了愛慕。
想想並不奇怪,清嬋的確是有風情和才學的。
再再而後,便是那幾封書信,和我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