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如何懷孕
“那就多髒一會兒吧,”我看向楊修夷,“屍山血海裏又不是沒滾過,這麽點,不算什麽的。”
他深深望著我,黑眸沉湛,抬掌輕捧我的臉,俯首在我額上吻了下。
“怎麽了?”我彎唇一笑。
“你在難受。”他淡笑,“我哄哄你。”
我往他懷裏靠去,他擁住我的腰,安撫似的拂著我的頭發:“她對你說了什麽,不恨她了麽?”
“琤琤,”我抬起眼睛,“當年在碧霞酒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墨眉微攏:“怎麽忽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
他一笑:“你聽到過的是什麽?”
“太多了,很雜亂。”
“其實不複雜。”他斂了笑,淡淡道,“那年我去尋你,路過碧霞酒莊,喝酒時有酒客在閑聊阿雪與獨孤。”
“狐狸?”
“嗯,崇正郡出來時阿雪受了重傷,師父將他封印在春鳴山,當時一夥獵人追著一隻受傷的小狐狸進去,誤打誤撞發現了他。他們回去後請了幾個高人,直接炸崩了山洞,阿雪那時還在昏迷,他們用了不少手段將他打回了原形,幸好獨孤及時出現。”
我全然沒想到還有這些往事,看向遠處一襲白衣的花戲雪,道:“狐狸會不會因為那件事而傷的更重?”
“嗯。”楊修夷點頭,看著花戲雪,“後來這件事就傳開了,各色傳聞都有,說的最多的是……”他微頓,而後道,“獨孤是獨孤老將軍的兒子,生得一表人才,俊朗不凡,又是天下最年輕的刺史之一。他那時娶了高晴兒,卻一直賴在春鳴山不走,現今出來一隻絕美狐妖……初九,你覺得說得最多的,會是什麽?”
我了然,道:“那些市井街坊的傳聞,一定很難以入耳。”
“碧霞酒莊那次恰逢我第一聽聞此事,本來隻想教訓下那幾個酒客,讓他們以後莫要再說,結果,”楊修夷冷笑,“幾個道人來勸我,我隻當是好心,未想一人趁我不備,暗算我。”
我一凜,直起身子看著他:“暗算你?為何?”
他輕捧著我的臉:“因為我是楊琤。”
“什麽?”
“初九,”他眼眸湛亮如星波,流轉在我眉眼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
我回身靠回他懷裏,看著不遠處的暖爐:“哪有人自己誇自己,還誇成這樣。”
他將我的右手拉至他左肩,讓我側過身去,整個人貼在他胸口,笑著哼道:“我在說事實,何來自誇?”
“其實我懂你的意思。”我用目光描摹他衣上繡紋,“殺了你就能揚名立萬,雖然你不是什麽惡人,可你當時與人爭執,理虧在先,他們要說自己替天行道,師公和楊家日後就算去報複,隻會更加背負罵名。而世人,”我微頓,輕歎道,“世人對一個人的榮辱功過其實極少會認真評判。有些人,一輩子做了太多好事,如果死於一件錯事上,他這輩子的功德就會被大多世人故意淡化遺忘。而也有些人,一輩子都在為惡,卻因突發的善念救人而死,他就會被人歌功頌德。”我抬起頭看著楊修夷,“琤琤,可是人心這種事哪能說得清,彼時好人,但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對麽?”
他朗笑,在我鼻上輕勾:“師兄?”
我沒好氣道:“我隻是感慨,又沒有說教。”
他又在我額上親了一口,道:“你說得對,但那隻是他們認為,因為他們所缺。”
“他們真的都是渡了白元的道人嗎?”
“嗯。”
“可為何行事這般幼稚,”我譏笑,“就算那時他們能殺得了你,但師公和楊家報複的方法有成千上萬,何須大張旗鼓?他們終究不還是死路一條?有些人越活越清明通徹,而有些人,越活越不知足,有了長生逍遙,還去追逐名利。豬油蒙了眼,太自以為是了。”
“這大概就是你說的一念嗔心吧。”
我點頭:“很多小賊也這樣,並非有賊心,而是一念之間啊。”
他又朗笑,將我擁的更緊。
“你笑什麽?”我有些惱了。
“半夢村有幾個小孩子,他們很喜歡穿大人的衣裳學大人的口吻,一本正經的,你還記得麽。”他笑道。
想到他們,心情終於有些愉悅,我點頭:“嗯。”
“那時不覺得他們可愛。”楊修夷抵著我的額頭,“現在忽然覺得了,越看越可愛。”
我沒好氣的別開頭:“我已經快二十二了,我這樣年齡的姑娘,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娘親了。而且我是真的很成熟懂事,我不是裝的,難道我所說的有什麽不對麽?”
“哈哈哈……”
他竟還笑。
我離開他的懷抱,去書案上撿起書冊,翻開我做著記號的那頁,頓了頓,道:“你跟他們打起來了,可有傷及無辜?”
他搖頭:“那時我身負重傷,以一敵三,不說傷及無辜,無辜不來傷我便是萬幸。”
我驚怒:“那些酒客來傷你?!”
“不是,我是說他們跑的快。”
“……”
我捏著書角:“那三人死有餘辜,可世人這麽編排你,著實可恨。”
“傳聞再不堪又如何。”他笑著,“我何時需要那些人的仰慕了?”
我看向遠處的馬車,軲轆輕壓在雪地上,再遠一些,那片雪土被新翻過。
“我也不想要那些人仰慕你。”我低低道。
他長眉輕合:“什麽?”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要喜歡楊修夷,誰都不要喜歡楊修夷。清嬋也好,任清清也好,都不要。
可他人選擇,我無權去管,隻是希望罷了。
“你忙吧。”我的目光落在書頁上,去找我先前所看的一行,“我要看書了。”
腰上卻忽的一緊,我被他抱起在空中一轉,坐到了他左邊。
我眨巴眼睛。
他左臂仍環著我,右手執筆去蘸了蘸墨,淡淡道:“嗯,看吧。”
我扭了扭腰:“手。”
他不理我,垂著頭,唇角勾起一抹掩不掉的笑,繼續書信。
“……”
我撇嘴,捧著書傾身往他臂膀上靠去。
楊修夷忙了一夜,我睡到了唐芊和玉弓那兒去,風雪到第二日正午才停,花戲雪同木臣他們坐一起了,我們這輛本就寬敞的馬車越發顯得空曠。
師父一上車就問我那姑娘昨日同我說了什麽,我將她的來曆省去,其餘的大致說了一遍。
師父唏噓了一陣,看向地圖,指了幾座城池:“照這麽說,這一帶的城裏都有他放的餌了。”
“現在應該都撤了。”鄧和道,“和她一起的姑娘不會不去通風報信的。”
“未必。”楊修夷看著地圖,沉聲道,“她沒有那麽快。”
一道淡薄藍光驀然出現,環繞住我,我下意識看向師父,卻見楊修夷將車窗上裹著絲絨的金漆烏木隔板移開。
寒風呼呼吹入,師父和鄧和微抖了下,楊修夷抬眸看著天象:“這兩日的大雪,不說流喑紙鶴和傳達書信的大鳥,就是以大衍明燈去傳報都未必能行。”
師父點頭:“是看不見。”
“界門和地道呢?”我好奇道。
鄧和笑道:“少夫人,界門若有那般好設,那當年昶辭就不必向溟海元族借兵去南州偷襲龍圖,這世上也就不會有一個寧可為惡的行言子了。地道就更不可能了,塗荒雪地上從未止戰,不說這些小城,就是孤鶩城,玊挼古城這樣的一方大城也是被常年你爭我奪的。城池之外是不會有地道存在的,就算有,也會被毀的很快。”
我點頭:“受教了,可是雪不是停了嗎,她應該能通知了。”
“那座邊城還沒有。”楊修夷道。
我朝他望去。
他仍抬著頭,側臉絕美,鼻梁俊挺,容色無雙。墨緞似的長發被寒風揚起,紛揚雪花落在他的發上,眉上,和肩上,似剪月為顏,立於瑤階的玉骨仙人。
他唇角浮起一笑:“確實是餌,可釣的,不知道會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