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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多謝姑娘

  一直到亥時,師父都沒有出現,楊修夷也沒再露麵。


  我讓唐芊去問問豐叔有沒有辦法能找到師父他們,結果唐芊一去也不回來了,呂雙賢過來傳話,說她被豐叔留在那做事了。


  我在偏廳裏等了好一陣,沒能等到沈雲蓁,小媛舉著盞燈進來:“小姐,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趴在案上:“一下子好清淨,有點適應不了了。”


  “清淨是好事啊。”她笑道,“小姐快要成親了,難得還能這樣清淨。”


  綠影和頭顱,還有沼澤邊那些十巫的屍體,這些事情我很想跟師尊他們說一說,懸在我心頭很壓抑。


  也不知道豐叔叫唐芊過去做什麽事,平日都是她替我送信和傳話,她一不在,我真不習慣。


  “小姐。”小媛輕聲喚道。


  我抬起頭:“嗯?”


  她將燭台放在桌上,跪坐下來:“今天我說的那些話,你不要往心裏去。”


  燭火瑩瑩,照一室清麗白霜,她的臉落著明顯憔悴:“我受了冤屈,這幾日又躲著不敢見人,今天一看到小姐,有些忘形了。其實我知道,楊公子是真心疼愛小姐的。”


  “我對他也是真心的啊。”我道。


  她笑起來:“這個我知道,自從楊公子回來,小姐整個人都活了,之前一直悶悶不樂,都笑不到眼睛裏去。”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認真道,“你不要將我看的比楊修夷低一等,我不是非要他的真心不真心才能活下去。”


  她點頭:“嗯,小姐很瀟灑。”


  “不瀟灑。”我搖頭,“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他要是真的不喜歡我了,我會很難過。”


  “小姐,天色不早了,沈姑娘今夜大概是不會來了,你早點休息吧。”


  “睡不著。”我垂下眼睛,“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思慮很重,腦袋亂亂的,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所以才要早點歇息啊,不然這樣,我替你守著,沈姑娘一來我就去喊你。”


  我想了想:“也好,不過讓你受累了。”


  “我本來就是小姐的丫鬟啊。”


  我看向書房:“不過也別喊我了,讓她自己去書房吧,跟她說她今天早上留給我的線索我找到關鍵了。”頓了頓,我肅容道,“如果唐芊回來了,別讓她去書房,這件事我不想讓她知道。”


  小媛點頭:“好。”


  隔日清早烏雲上湧,空中飄起蒙蒙細雨,我以布帶束發,換了件簡素男裝,玉弓送來一把扇子,低聲道:“小姐,小媛昨晚沒去書房,不過盯著看了好幾次,可能不敢。”


  “你說如果我不在的話,她敢不敢呢?”我對著鏡子貼著假胡子,隨口問道。


  “那自然是敢了啊。”


  我一笑:“還得你再給她製造個機會。”


  玉弓輕皺眉:“小姐,你真不帶上我嗎?左家的人信不信得過?”


  “沒辦法,唐芊沒回來,隻能你對付她了。”我起身打開扇子搖了搖,“我走了,你仔細點,別被她發現。”


  她煩躁點頭:“嗯。”


  從後門偷偷溜走,我繞著長街逛了數圈,將幾個跟著我的人甩的一幹二淨後,我上了輛馬車:“去杏花酒坊。”


  細雨脈脈,天空陰霾暗沉,街上行人不減,吹入車簾的長風有些黏膩,無端讓我覺得分明此時依然繁華的盛都也有清冷寂靜的時候。


  下了馬車,進去便看到一個墨衫折扇的中年先生坐在臨窗位置,我走過去:“先生可是浩尚人士?”


  他抬頭打量我,麵貌沉穩內斂,眼眸睿智,笑道:“四海皆友人。”


  我在他對麵坐下:“讓先生久等了。”


  “不久。”他抬手斟酒,“某乃言丘,沒想到田姑娘這般年輕。”


  我雙手接盞:“言先生好。”


  他笑了笑,看向不遠處的一桌酒客,一個年輕男子放下筷子起身,朝掌櫃走去。


  我搖著扇子:“左顯病情如何了。”


  “七少爺氣色好了很多。”


  “蔡詩詩呢?”


  “七夫人快要臨盆了。”


  我掐著手指算了算,叫道:“哎呀,她這一胎是龍鳳。”


  “哈哈哈!”言先生大笑,“借姑娘吉言。”


  “她要還能懷上,說不定是三胞呢。”我淡淡道,“疼不死她。”


  言先生仍是笑著,但沒答話。


  其實也等不到她懷三胎了,她這次一生完孩子,就算左顯肯放過她,沈鍾鳴的那些門人學生也會撕了她。


  那年輕男子同掌櫃說了幾句,掌櫃又招來一個夥計,夥計連連應聲,朝門外跑去。


  言先生起身道:“田姑娘,請。”


  離開杏花酒坊,言先生帶路,我們緩步踱步去往另一家酒樓,路上可有可無的聊了幾句,雨勢漸漸大了。


  夥計將我們迎上一間雅致風華的包廂,兩個淡妝美人正在撥弄琴音,曲意古雅,如置空山。


  窗子外是偌大湖潭,黑雲翻墨,白雨跳珠,岸邊泊著幾艘畫舫,詩意至極。


  我憑欄站著,難得愜意,言先生同夥計吩咐了幾句,搖扇走過來笑道:“已經九月了,姑娘的婚期沒幾日了。”


  “是啊。”我也搖了搖扇子,“這次回去我就出不來了,他們一定會把我看的死死的。”


  “姑娘年紀輕輕,卻也是個傳奇人物了。”


  “算不上傳奇,又不由我。”


  他一笑:“此話何意?”


  我看著天邊樓宇,悵然道:“那些被稱之為傳奇的人都很了不起,七分本事三分運氣,我卻什麽都沒有,我隻不過倒黴,被一波一波推向風口浪尖罷了。”


  “姑娘是想逃?”


  “逃不出。”我斂眸,“螳臂當車。”


  他沒再說話,靜靜看著我,我回頭:“怎麽了?”


  他笑了笑:“言某在姑娘身上看到了一些那些官宦小姐身上不具有的東西,但又說不上是什麽。”


  這時木門被輕輕叩響,一個暗人進來:“先生,看到他們了。”


  來的真慢,我收起扇子,看來等忙完回去我又得挨罵了。


  言先生斂了神情,冷厲道:“靜觀其變,落網後一定要快。”


  “是。”


  雨勢越來越大,滂沱倒下,言先生合上窗扇,雨聲隔絕在外,屋內熏香嫋嫋,氳著暖意,琴音不息。


  我盤腿坐在茶海旁,下巴支在扇骨上,有些不安,左顯和言先生是怎麽安排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言先生倒是一派閑然:“姑娘勿怕,萬無一失,一個都逃不掉。”


  剛好是一曲琴音的功夫,門又被叩響,暗人進來:“先生,妥了。”


  言先生放下茶盞,笑道:“田姑娘,請。”


  我終於鬆了口氣,爬了起來。


  出了房門,隨著言先生上了樓梯,拐了兩拐,進到了另一間包廂,四周牆壁懸著黑布,角落裏躺著六個綁手綁腳的人,我們邁步過去,幾個暗人端手行禮:“長老。”


  言先生淡淡道:“弄醒。”


  幾盆冷水登時澆了過去。


  六人驚醒,抬眸望了圈,漸恢複意識。


  言先生搖著扇子笑眯眯的站在他們麵前,沒有說話。


  兩旁簷花模樣的燈座上自下而上各安放著十四盞燭台,燈花灼灼,氣氛詭異。


  安靜半響,一人終於開口:“你們是什麽人?”


  言先生道:“你們處心積慮想找的人,沈鍾鳴的璣客。”


  幾人訝異,目光從我們身上重又掃過:“原來不止一個。”


  “姑止現在身在何處?”言先生淡淡問道。


  他們對望了眼,沒回答。


  “你們六人隻能活一人,”言先生拿出一封信,輕輕懶懶的丟過去,“誰說的最多,誰就能活著出去給我送信,不然,”言先生在一旁月牙凳上撩袍坐下,道,“你們會什麽刑,我們就會什麽,自己想想你們的刑具有幾個人能撐得下來吧。”


  一個男人朝信封上望去一眼,抬頭驚道:“你們是十巫!”


  “姑止作惡多端,此次他暴露行蹤,姑氏的人很快就要來清理門戶了。”言先生一折一折的收著扇子,“老實交代,可以輕鬆活命,出去之後在姑止知道你在我們麵前說過什麽時,你大有時間可以逃走。猶豫不答,不僅受苦,更無活命的機會。”


  他看向一旁幾個暗人:“去。”


  數人端著矮腳長案上前,圍成一個圈,另有六個暗人分別扶起這六人,將他們右臂的繩索微微挪動,將長案上的毛筆按進他們手裏,背朝其他五人而坐。


  我半是不解半是乍舌。


  言先生淡淡道:“我見不得人為了活命而爭前恐後吵成一片互相鬥毆的醜陋場景,我問什麽你們寫什……”


  “啪!”


  一支毛筆被一個男人扔掉:“要殺就殺!”


  言先生回頭朝我看來:“桐木老弟。”


  我站在後邊本打算就這麽一直看好戲的,他衝我狂使眼色,我頓了頓,打開扇子走過去,湊到他跟前,輕聲問道:“幹什麽?”


  他伏在我耳邊:“活剝了他的臉皮。”


  我大驚,雙眸圓睜的看著他。


  他低低道:“不過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罷了,殺他一個救人數十,去吧。”


  “在這裏?”我疑問。


  “在這裏。”他肯定。


  我搖了搖扇子,合起來插到脖子後,擼起袖子,張口報了幾個道具和藥材。


  剛報完,兩個暗人扛著一個小櫃上來,幹淨整齊的陳列著七八十個小盅和五六十瓶瓷器。


  我目瞪口呆。


  這是早就準備好了在等我吧。


  我掃了眼,手腳利索的從上邊拿下七八樣,稍稍處理,然後撿起薄薄的刀片。


  在四周灑了半瓶防止血氣大盛的頊酒,我讓一個暗人揚起這個人的臉,暗人一把扯著他的頭發,令他對著我。


  我將攪了的方寸水的乘鶴草汁用刀片一層層抹他臉上,很是均勻。


  “你們想幹什麽!”


  “剝下你的麵皮啊。”言先生溫然笑道,“跟你體型相似的人著實太多,換誰去冒充一下都是可行的。”


  我道:“這是止疼止血的,雖然沒多大用,但是能防你太過激烈掙紮。”


  “放開我!”


  言先生好奇道:“桐木老弟,這剝臉皮的我甚少涉獵,有個地方我一直不懂。”


  “哪不懂了?”


  “每個人的臉都不相同,有大有小,有凸有平,臉上的骨頭也不一樣,還有皮膚,有些人飽滿,有些幹癟,這麽一張薄薄的麵皮怎麽就能讓兩張臉變得一模一樣呢?”


  我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要嚇嚇這人,回答道:“所以處理的時候必須要用到各種工具去完善,鼻骨扁的從原來那人鼻子上切一點,眉骨不夠深邃的也照樣,實在沒辦法的,就用蒼牙芝替代。”


  “那要是原來那人是扁的呢?”


  “那處理起來很麻煩,不過也不是不能。”


  那人還在怒吼:“放開我!你們放開!”


  一大口濃痰吐了過來,我忙躲開,一個暗人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牙齒帶血,而後將一團破棉絮整個塞了進去。


  我伸指摸到他的發際線,他激烈掙紮,被暗人死死摁住腦袋。


  極薄的刀片劃破他的頭皮,我將刀片往裏遞了一寸,能清晰的聽到皮肉被切破的聲音。


  他痛的大汗淋漓,奮聲狂叫。


  我停了下來,看向言先生。


  真要我活生生剝下一個人的麵皮,我其實有點害怕的。


  他始終雲淡風輕的坐在那,笑吟吟道:“你們五人,寫是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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