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一般好看
醒來似乎過去了好久,所設的切靈陣和絕地困陣早就破開了。
室內蒙著許多黑布,用來遮蔽陽光,兩盞燭燈點著,孫深乘和鄧和在那邊對弈,玉弓翻著本雜文看得認真。
聽到動靜,他們回過頭,楊修夷撐身坐起,嗓子有些喑啞:“今日幾號。”
“少爺。”孫深乘忙端水過來,“今日八月二十六。”
玉弓也趕緊倒了杯水過來:“小姐。”
清涼茶水灌入,瞬間沁潤心肺,我看了那些黑布一眼,再朝左顯看去,問:“沈雲蓁出來了嗎?”
玉弓搖頭:“沒有。”
楊修夷問道:“什麽時辰了?”
“二更了。”
楊修夷回眸望我:“困嗎?”
我點點頭:“我想睡覺了,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們再去破陣。”
“嗯。”
身子睡了很久,神思卻很疲乏,我喝了碗薑湯,回房繼續睡了。
第二天天剛亮,房門就被啪啪啪敲響,我拉過被子捂住腦袋,敲門聲始終沒有停下。
我大怒:“誰啊!”
沒人回答,敲門聲還在繼續,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我一腳踢開被子,跳了下來,懊惱的過去開門,門開到一半,一根鞭子從外破風揮來,我吃痛縮手:“啊!”
“跪下!”南宮夫人的喝聲傳來。
我驚了大跳,傻在了原地。
一旁的織霞又揮來一鞭:“跪!”
唐芊和玉弓耷拉著腦袋立在一旁,同情的朝我望來。
我清醒了下,咽了咽口水,弱弱跪下。
南宮夫人冷冷道:“伺候她梳洗。”看向玉弓和唐芊,“你們看仔細點,以後都要這樣伺候她。”說完一頓,對唐芊道,“你本就是楊府丫頭,你免了,另一個呢?”
我想起小媛,忙問:“對啊,小媛去哪了?”
“啪!”又一鞭揮來。
我忙把腦袋縮了回去。
織霞寒聲道:“從現在起,姑娘禁語,沒有夫人問話,你不得開口。”
“啊?”我一愣,“什麽禁語?”
“啪!”
“哎喲!”
唐芊揖了一禮,恭敬道:“小媛不久前打碎了我們之前花了半個月心血調製的酒泉湘露,已派人送回清州了。”
我瞪大了眼睛:“那缸酒泉湘露沒了?等等,小媛走了?”
“啪!”
我吃痛,叫道:“喂!”
織霞又揚鞭,我怒瞪她,她頓了頓,又揮了下來。
我縮了下,大怒:“你!”
“啪!”又一鞭。
我咬牙,垂下了頭。
“沒了就沒了吧。”南宮夫人淡淡道,“你本來就不該以此為營,嫁給了楊家,也不必這麽辛苦開店了,你們替她更衣。”
說完便轉身走了。
我看向玉弓和唐芊,目光還未聚焦,就被幾個婢女扶著起身往裏屋走去。
一個丫鬟挑了件衣裳,我伸手就接,那冷酷無情的織霞一鞭揮來:“舉止嫻淑。”
我忍。
我被按在梳妝台前綰發,莫名其妙又是一鞭:“眼神端正。”
我再忍。
梳洗完,起身去見南宮夫人,一個丫鬟端來茶水,我盡量緩慢去接,剛喝了一口,又是一鞭:“這是給夫人的。”
我氣絕。
辰時四刻,我挺著腰板跪在院中,一襲黃衫的鄧和含笑而來,俊朗爽舉,衝南宮夫人恭敬揖禮。
南宮夫人笑著點頭:“鄧先生來找初九?”
“過來看看。”
“琤兒呢?”
鄧和頗有深意的朝我看了一眼,笑道:“少爺一個時辰前出發去清規山了。”
我一愣,這小子怎麽不叫我,我還以為他會來救我的。
南宮夫人忽的淡淡道:“拜。”
我心底翻了個白眼,雙手交疊,右手壓左手,端於額前,跪倒在地。
“要心無旁貸。”南宮夫人道。
鄧和問道:“莊先生呢。”
“他並非我的門客,隻是隨我說經論道了幾日。”南宮夫人笑道,“現在大概躲在哪聽說書吧。”
“莊先生喜歡聽說書?”
“是啊,不愛美酒,不喜佳肴,就這麽點愛好。”
“倒是有趣。”鄧和點頭,“不知南宮夫人跟莊先生如何遇上的?”
“倒不是遇上的,我家十四在乘宜宗門拜入洄卿長老座下,莊先生是洄卿長老故友,一來二往,對十四頗有照顧。那日十四回家探望我時在城裏遇見他了,請到家中盛待,也就相識了。”
“原來是這樣,莊先生氣韻非凡,很是難得啊。”鄧和笑道。
“是啊。”南宮夫人也笑。
我差不多也猜到那個莊先生會和昆侖有些淵源了。
世上修仙習術的門派數以百計,看似平和,實則分為四派。
一為昆侖八派,為虛丘,紫翠,閬風,傾宮,玉京,乘宜,淵環,尋禾。
能與之對抗的是四大宗門,為拂雲宗門,行登宗門,縵山城,天淨宗門。
三是那些小門小派,稍微有些名氣的是燈州行止宗門。
四便是我師公師尊這樣的閑散大家,無門無派,望雲山其實不過一個地名而已。
師公師尊和我那群成日逍遙的尊叔伯們皆喜與四大宗門交好,因為昆侖八派自視甚高,哪怕是凝氣期的小門徒,也敢拿自己當仙人而自居。他們曆史悠久,與仙界牽扯頗深,喜歡稱自己為正統,最看不起我們這些散家。拂雲宗門和雲英城出事,隻有與師公他們交好的幾個道人來了,比如玉京宗門碧海一脈的第三個長老,煎雪仙尊。
不過師父說沒什麽,幫則幫,為幸,不幫便不幫,不求,沒什麽可怨,無人欠你。
“對了,”南宮夫人這時道,“沅兒和汀兒那倆丫頭最近在籌辦一場秋日花會,我準備帶初九去見識見識,你回去後問問琤兒要不要去。”
“少爺近來忙。”鄧和一笑,“不過和姑娘有關,少爺應該會去吧。”
南宮夫人笑了笑:“他名聲那般大,又極少露麵,要是有他來,沅兒和汀兒那花會可就大有看頭了。”
“這些日子天氣也好。”鄧和抬頭望了眼天空,長眉微軒,“時日真快啊。”
我也抬起頭,秋意濃,殘翠寒,草木搖落不見燕,不由心中感慨,真的好快啊。
“啪!”
我又一聲低呼。
“心無旁貸!”織霞喝道。
鄧和輕咳一聲,起身笑道:“府裏還有一些要案未理,鄧某先告退了。”
“還理案呢,”南宮夫人道,“琤兒大婚在即,楊府這幾日可忙?”
“尚可,都是些有經驗的,倒是姑娘這幾日有勞夫人了。”
“扯這些虛禮。”南宮夫人擺手,“不過這丫頭還真不好管教。”
鄧和朝我望來一眼,溫潤道:“我家姑娘性子是野了點,但還是懂事的。”
“野倒不野,沒什麽衝撞我的。”南宮夫人道,“就是太笨了。”
我再度氣絕。
午飯又是一頓大補,我埋頭吃著,邊擔心楊修夷那邊怎麽樣了,然後又挨了不少鞭子。
南宮夫人放下手裏的茶盞,道:“楊家注重古禮,日後你在楊家吃飯,不論人多人少,皆是這樣分案席地,不會同你們後廚那張大圓桌一樣,圍著坐成一團了。”
我點點頭。
“日子也快近了,我看你沒什麽嫁妝,我教過你也算是半個先生,便送你七擔吧。”
我抬起頭:“定好日子了嗎?”
“你不知道?”
這一個多月我大半時間都是在左顯夢裏過的,根本沒人跟我提過。
“九月初七,吉日良辰,天喜,三合,福生,宜婚嫁。”
我乍舌:“那麽快!”
“啪!”又一鞭揮來。
南宮夫人起身:“你慢慢吃,我回府有些事,吃完了你在院子裏走一走,我申時再來。”
我愣愣的看著她離開,心跳撲通撲通的。
我總覺得楊修夷才回來沒多久,我也不過睡了一覺而已,居然十日之後我就要和他成親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顧茂行可是高深莫測的。
我輕歎了聲,食不知味,被監督著將滿桌大補吃完,然後又被人帶去後院,端著手在一大群婢女丫鬟的注目下頂著幾本書,繞著院子緩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經過左顯房門時,我忍不住要往裏邊多看幾眼。
也不知道沈雲蓁從左顯的夢裏出來了沒,現在又在做什麽。
她與我和楊修夷不同,我們進了夢陣,身子還留在外邊,而她是整個魄體都進去了。所以要將她從左顯夢裏喊出來,還得重新進去一趟。不過這樣也有個好處,就是我可以不必擔心顧茂行會忽然去左顯的夢陣裏和她遇上,她可以隨意打破魄體重結,隻要左顯的身子還在我這,她脫身便不是難事。
左顯的夢境給她的觸動應該很大吧,加上沈鍾鳴那最後一封信,真不知她現在心境如何。
又一個被命運捉弄的人啊,她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曾有過。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頭上的書籍滑下一本,我忙伸手接住。
又一個鞭子揮了過來:“集中注意!”
我委屈扁嘴,將書籍頂回頭上,背也挺直了一些。
臭師父,死楊修夷,你們等著。
一日煎熬總算過去,她們浩浩蕩蕩的走了,妙菱和唐芊收拾東西,我揉著酸痛的腰肢推開左顯的房門。
屋裏黑漆漆一片,呂雙賢靠在角落裏打盹。
左顯躺在床上,安詳睡著,沈雲蓁抱膝坐在另一邊,呆呆的看著他。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門外黃昏暮色落在她身旁,落寞如蕭瑟秋光。
“初九。”
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她,我走過去:“覺得難過,你可以同我哭一哭。”
她淡淡搖頭:“我很少哭,最後一次哭,是爺爺下葬的時候。”
我看向床上的左顯,斂了下心緒:“去偏廳吧,我有些關於沈老先生的事要問你。”
“好。”她爬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