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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一場悲憫

  我眼眸一亮:“所以他那麽待你以後,你感動了?”


  “對,我不忍心了,也認命了。”她垂下眼睛,“他待我真的很好。”


  我不解:“那之後呢,既然你認了命,那你們會不會花好月圓,郎情妾……”


  “怎麽花好月圓?”她打斷我,“左府的人皆視我為眼中釘,我的性子也不好,你覺得我跟她們在一個屋簷底下可以好好生活麽。”


  想起當初在左府的所見所聞,我點頭:“是啊,大戶人家的後宅之鬥,又複雜又厭味。”


  果然,新婚第二日,沈雲蓁在敬茶時就受了氣,下午又同一堆妯娌吵了一架,她將這些火氣全遷怒到了左顯頭上,當夜便搬去了別院睡,並徹底在那住下。


  隨後數月,她與左府那些妯娌姑婆們的爭執紛鬧越來越大,對待左顯也越來越尖酸刻薄和驕橫跋扈。


  矛盾最大的一次,是沈雲蓁遭了其餘幾個少夫人的刁難,雙方動了手,一大群夫人丫鬟在廳堂中打成一團。


  沈雲蓁陪嫁丫頭多,一人敵三,仍占了上風。


  一個久未出麵的華服老婦在一大堆女人的簇擁下急急趕來,見此情形,直接叫仆婦上去教訓沈雲蓁。


  沈雲蓁握住仆婦的手甩開:“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打我!”


  嗤笑了一聲轉身就走,帶著一身的刺回去秋光居,恰逢左顯立在院中作畫。


  月色靜寒,一庭落花,左顯伏案的身子微頓,抬眸朝剛整理好衣衫妝容的妻子望去,溫潤一笑:“剛端了一盅百合銀耳羹在你房裏,你……”


  “夠了!”沈雲蓁冷聲打斷他,毫無預兆的便開罵,“你到底看上我什麽了,我這麽罵你恨你,你怎麽還能死皮賴臉的貼著我!”


  左顯有些愕然。


  沈雲蓁走過去,疾言厲色:“你從頭到腳我沒有一處看得順眼,你們左家更是個豺狼虎豹之地!我羞辱過你咒罵過你,你要是個男人,但凡還有自尊自重之心你就該寫封休書給我!”


  左顯看向她身旁婢女:“是誰惹夫人不悅了?”


  丫鬟揖禮:“是……”


  “是我。”那老婦在一大群夫人的陪同下進來,淡淡道,“七郎,她既然要休書,你就給她吧,我左家池塘小,容不下這尊大龍。”


  “你不是池塘小。”沈雲蓁頓然回過頭去,直接就道,“你們左家是池水淺,一個個都是王八!”


  “放肆!”老婦怒喝,伸手一指,“給我打!”


  沈雲蓁那些丫鬟齊齊上前攔著,沈雲蓁叫道:“你當我怕了?盡管打,我沈雲蓁喊一聲痛,我從這裏跪到你門前去!”


  “蓁兒!”左顯上前拉住她,“你別這樣。”


  “你還是不是男人!”沈雲蓁甩掉他的手,“都說紅顏禍水,你怎麽就不能清醒一點?你不是有個兄弟為了個青.樓女子殺人毀屍,至今逃命天涯,無臉見人麽!是不是物以類聚?不然為什麽你也跟他一樣的犯賤和令人惡心!”


  刻薄的話語就像冰冷的刀子,左顯徹底愣在了那,擔心她的焦慮神情從清俊麵龐上一點點褪去,變得不解,憤怒,怨恨,悲傷,最後歸為一寂波瀾不驚的荷塘。


  “好你個潑辣惡毒的沈氏刁婦,”那老婦大怒,“我今日就要在這立立規矩!家法伺候!給我往死了打她!”


  “太祖母!”左顯急急上前,撩袍跪下,抬眸看著老婦,“不要傷她。”


  “你給我讓開!”


  “太祖母!”


  左顯重重磕下,光潔的額頭被地上石子所磨,紅了大片:“蓁兒是我慣壞的,源也罪也,我最該罰,應是我受之!”


  他挺背再磕,被一個婦人攔住:“淩孚!”


  左顯回頭看向沈雲蓁:“快回屋去。”


  沈雲蓁看著他,眸光波閃,深吸了一口氣,也跪了下去:“打吧,我認,話由我說出,與你無關,無需你多管閑事。”


  “我讓你回屋!”左顯大怒。


  沈雲蓁咬牙:“我不!”


  “不動她也行!”老婦看向那邊的紙筆,“馬上把她給休了!”


  一個仆婦忙走去拿紙筆。


  左顯雙拳緊握,堅定道:“不可能,我不會休蓁兒的。”


  “你說什麽!”老婦氣的發顫。


  “祖母!”


  聞風趕來的幾個左家少爺忙圍過去,開始打圓場:“祖母,我們先回去吧,明日再罰,您的身子重要。”


  “對對對。”一個壓低聲音,“沈氏這麽刁蠻,這麽快就休了豈不便宜她了,還得惡罰幾日才行,七郎總有不在的時候,別氣著您了。”


  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若是放沈氏出去,那她鐵定與我們左家為敵啊,休了她便是我們虧了她,若還留著她,那日成親她羞辱我們則是她的不是,沈鍾鳴那些學生和老友隻會記著我們的大度和包容。”


  “是啊祖母,不如先回去吧,咱不跟這種女人一般計較。”


  ……


  一大群人終於將老婦哄走。


  一個婦人最後離開,指著跪在地上的沈雲蓁:“這裏是左府,你再高的心氣也得被壓一截,別說沈鍾鳴已經死了,就是他還在我們左家也不怕。發發脾氣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別不知好歹。”


  “是我的錯。”左顯跪著行禮,出聲道,“二嬸嬸請回吧,天色不晚了。”


  沈雲蓁自己爬了起來,冷笑:“沈家再不濟,靠的至少是自己,你劉家結黨營私,四處勾結,攀上左家就以為上了高枝麽?如今還來我跟前狐假虎威,小人得誌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你回去!”左顯喝道。


  沈雲蓁看了他一眼,回房了。


  我身邊的沈雲蓁輕聲道:“我這個時候特別暴躁,我死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回憶這段,覺得一點也不像是我自己。凶戾蔽目,怨恨灼心,有時稱快一時,但將脾肺髒氣敗得一空。”


  楊修夷始終麵淡無波,清冷靜默。


  我也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切皆有因果。


  院子裏很快靜下,隻剩幾個隨從,左顯淡淡叫人將東西收了,轉身回房。


  之後幾日,他們形同陌路,這是左顯第一次冷落沈雲蓁。沈雲蓁一直是無所謂的神情,愛理不理,也是在這幾日,左顯遇見了蔡詩詩。


  泛潮的時節,天地都濕嗒嗒的,左顯獨自在一家酒樓發呆。一個清秀水靈的姑娘向他走去,捏著一塊玉佩放到正在左顯酒桌前:“公子,這是,是你掉的麽?”


  聲音有些稚氣,麵貌帶著青春年華的少女獨有的嬌俏和羞意。


  那玉佩是楊玨的隨身之物,左顯一眼便麵色大變,驚忙起身:“這是哪來的?!”


  蔡詩詩回過頭去,指了指門口:“一個男人給我,他說是你的。”


  左顯急急衝了出去,站在門口張望,蔡詩詩跟去,左顯回眸:“他人呢!他人在哪!”


  顧茂行的手下已走遠了,而顧茂行就坐在不遠處的閣樓茶室裏,端著茶盞淡淡的看著他們。


  比起公孫婷和顧茂行的勾結,蔡詩詩隻是一顆毫無所知的棋子,可顧茂行待這枚棋子真的很好,他那些手下幾乎都在為她與左顯製造各種邂逅之遇。


  街角,茶肆,酒樓,亭台……


  回想上一個夢境裏左顯同沈雲蓁的次次錯開,再看如今他同另一個姑娘隔三差五的不期而遇,真是令人喟歎唏噓。


  蔡詩詩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左顯,數次相逢後,她問閨友她與左顯是不是緣分二字。閨友笑著讓她不要多想,可少女情竇初開,在這麽多巧合下,隻會越發春.心如漾。


  對於那麽多次巧遇,左顯倒並未有許多在意,他對蔡詩詩所持的態度僅僅隻是眼緣和湊巧,到最後也不過是當個妹妹來看待。


  一晃又數月,秋日蕭索,紫薇區西邊有泊長湖是臨塵江流與紫清河的分支,剛下過一場小雨,湖上掀起浩大的水霧,朦朧泛泛。


  左顯和一個叫顧儒達的布衣書生在一艘船上席地對飲,暢談天南地北,不時也要論一論朝政時局。


  我們坐在船尾,我托腮聽著,快要打瞌睡。


  撐渡的船家忽在此時一個打滑,船身微微側傾了下,顧儒達手邊的酒盞被打翻在甲板上,咕嚕咕嚕順著滾去了左顯腳邊。


  左顯俯身去撿,顧儒達袖子一晃,一粒藥丸便落進了左顯的酒盞。


  沈雲蓁一愣,我也愣了,然後我們眼睜睜的看著左顯將那樽酒喝得一幹二淨。


  天水一色,茫茫無邊,細雨斜風中左顯麵色越來越紅,顧儒達回頭吩咐船家:“靠岸。”


  煙雲亭上立著一個嬌小纖瘦的姑娘,正在等候閨友,身旁的婢女上前給她披上鬥篷,她抬頭看見湖岸下新靠的船隻,不由一喜:“左公子!”


  左顯雙頰浮紅,澄亮的雙眸變得迷離,我以為顧儒達下的是媚藥,近看才知道是魅藥。


  媚藥可以用冷水強破,魅術對心智堅定之人亦無多大用處,可魅藥不同。製作此藥必不可少的一味藥材是九尾狐的心肝,但九尾狐是什麽?是青丘神族。不說打不打得過,就是如今能不能遇上都成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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