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入他的夢
石千之親手將沈雲蓁抓進了大牢。
牢裏燈火昏昏,沈雲蓁穿著薄底草鞋,靠著角落。
石千之站在牢籠外,眉眼擰成一團,良久,低聲道:“我會盡快找到真凶的。”
沈雲蓁沒說話,冷冷的望著身邊身前雜草。
“他們不會為難你,你有什麽盡可以讓他們去做。”
沈雲蓁依然不為所動。
石千之猶豫了下,難過道:“這幾日,先委屈你了,我先走了。”
“如若真的是我殺的呢?”沈雲蓁忽的出聲。
石千之腳步一頓,沉聲道:“我不信。”
“要是真的呢?”
“那我,那我隻能秉公執法。”
他是個中階衛郎將,說這樣的話並沒有什麽不對,可他是官員的同時,他還是沈雲蓁的心上人。
沈雲蓁背脊挺得直直的,望著他的眼睛冷漠陌生,石千之欲言又止,而後轉身離開。
沈雲蓁眼眶忽然就紅了,身子也頹然了下去。
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而我身邊,還站著左顯和那個桃花眼。
左顯心疼的看著沈雲蓁,終是忍住了出去的衝動,拳頭攥緊,對身旁的桃花眼淡淡道:“走吧。”
他在心底同石千之較勁,比誰更快找出證據。
入夜後兩人同時從南門北門摸入那小姐的家,就快到薄煙苑時,他們齊齊撞見了對方。
石千之還在猜度他的身份時,左顯手裏的長劍便錚然出鞘。
石千之不知道他是誰,左顯卻清楚無比,他心裏有恨,一出劍就是淩厲攻勢,石千之極快拔刀應下。
我不知道左顯的劍術竟這麽好,出劍,回擊,長挑,斜刺,行雲流水。
石千之畢竟為武官,身手亦絲毫不弱。
兩人打得很精彩,難分勝負。
我期待他們拚出個結果,可結果卻令人乍舌。
他們引起了護院暗人們的注意,狼狽逃跑還不忘意氣之爭,一路打了回去。
最後,一個掉進了後院的豬圈裏,一個被另一個扒掉了褲子,拽著條裏褲倉惶逃走。
左顯攀著一頭母豬爬起,心頭大火,一圈砸破了豬棚的厚實木板,結果力道太大,胳膊卡在了裏麵。
此事不免又成了那群王公子弟的笑柄。
左顯的右臂傷到了筋骨,皮肉裏還紮了許多細小木刺,整條胳膊被顫的嚴嚴實實,行動極為不便,但他找起證據卻更加賣力,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關係。
第二日下午,左顯便派人將一疊條理清晰的紙頁送去了官府。
沈雲蓁蒙冤昭雪,被放了出來,出來時很多人去接她,她卻不予理會,腳步飛快的進了沈家的馬車。
桃花眼搖著折扇,笑眯眯的對左顯道:“莫急莫急,牢裏呆了這麽久,頭發身子沒得洗不說,臉口也沒得清理,哪能見人嘛。”
楊玨笑道:“可憐了我們的左大情聖,還以為人家會來投懷送抱呢,哈哈哈。”
左顯哼了聲,望著沈家的車隊,頗為意氣風發:“投懷送抱,遲早會的。”
說著一頓,目光轉向石千之。
石千之的中階衛郎將也不是白當的,鷹眸微凝,便朝他望來,濃眉擰起。
北風吹來,揚起左顯的鬥篷衣袂,兩人的目光靜靜對著,一個疑惑不解,一個疏狂憤恨,最後左顯唇角微勾,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楊玨衝石千之爽朗一笑,跟著走了。
桃花眼收起折扇,衝石千之比了個飛吻,挑了挑柳眉,也瀟灑離開了。
留下石千之一臉莫名其妙。
之後幾日,沈雲蓁閉門不見客,左顯去了數趟,皆被拒在門外。
左顯煩躁鬱悶,課業完成的一塌糊塗,好在有條受傷的胳膊當幌子,免去了學監的責罰。
一連兩個月,沈雲蓁都未露麵,左顯終於按捺不住,也覺得不對勁,竟然去爬牆了。
乍暖還寒的時景,梨花開了滿滿一院,月色下,淺白淡黃匯成一片婆娑的雪色。
左顯一身夜行衣,身姿高挑清瘦,精而不壯,利落的就翻上了雲居苑的高牆,來的正是時候,底下熱鬧得很,一片如雲火光。
沈家的情況唐芊與我講過,沈老先生德高望重,雖沒有修仙之姿,卻也是活到八十高齡才去世的。他的獨子沈雁信一妻雙妾,妻子沈胡氏早在沈雲蓁五歲時便病重而亡。妾室劉姨娘和陳姨娘,都是沈雁信四十歲時納的,就比沈雲蓁大個六七歲。
如今沈家隻剩沈雲蓁和那兩位姨娘,曾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賓客盈門的沈家大宅,如今清冷蕭索,門可羅雀。
左顯緊伏在屋簷上,身下寬敞的空地裏站著六七十人,沈雲蓁寬袖長衣,腿上擱著一本書,戴著頂帷帽斜坐在軟椅上,脊背挺得端正,她身後立著六個水靈靈的小丫鬟和五個有些年紀了的仆婦。
一個窈窕纖瘦的華美少婦立在她對麵,鴉髻高挽,斜插珠玉,風韻一絕,身後跟著一個年紀與左顯相仿的男子,眉眼同沈雲蓁有五分相像。
“大小姐,你當真不給個安排?”少婦語氣很是響亮。
“安排?”沈雲蓁冷笑,“那就趕出去吧,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小姐!”少婦道,“這可是沈家的血脈!如今沈家人丁稀少,便指望這……”
“是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想聽我的話?”沈雲蓁懶懶的打斷她。
“是聽不明白小姐的話。”少婦嗤笑,走動幾步,邊道,“這麽多證據證實了他就是沈家流落在外的骨肉,小姐不認他,懷的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
“你放肆!”沈雲蓁身後一個仆婦喝道。
“你住口!”少婦怒喝,“這裏有你說話的份麽!”
沈雲蓁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劉姨娘送這少年回去吧,我還在養病,要休息了。”
“沈雲蓁,你今日真的不認他?”少婦拔高音量。
沈雲蓁邁上石階的腳步微停,笑了笑,回過身子:“好,認便認吧,為了我沈家的血脈,委實讓劉姨娘費心了。”
她這麽爽快,少婦反倒愣了:“你認?”
“可以回去了嗎?”
少婦斂眉,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仆婦:“給大小姐送去。”
仆婦忙從袖子裏拿出一遝紙,少婦道:“既然認了,小姐便在紙上按個手印吧。”
仆婦舔了下唇瓣,將紙朝沈雲蓁送去。
沈雲蓁身邊一個小丫鬟當即揚腳將她踹走,怒喝:“什麽東西!”
仆婦哎喲滾地,另一個仆婦去扶她,幽幽道:“小姐可不要打人,她近來身體不好,你不小心將她打死了,小姐又得回去受那牢獄之災了。”
這話就像把鹽,故意灑在了沈雲蓁的傷口上。
沈雲蓁淡淡道:“阿鑾,撿回來。”
小丫鬟一愣:“什,什麽?”
“去。”
小丫鬟猶豫了下,將那幾張紙撿了回去。
沈雲蓁略略看了遍,輕聲笑道:“這麽詳細,劉姨娘對這個野種真是盡心盡力啊。”她驀地將紙頁撕開,清脆喝道,“可你將我沈雲蓁看成了什麽!”
所有人都一驚。
“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沈雲蓁一把扯下帷帽,長發如瀑布垂下,直落小腿,雪嫩白皙的臉蛋布滿紅點和新痂。
她看著少婦,雙眸明亮銳利,一步步走去:“你未免太小看我沈雲蓁了,就算我祖父能掐會算的本事你忘了,你也該知道我自小聰慧,防人之心向來不弱。你做出今日這種事,你聽了多少碎言受了多少蠱惑,籌備了多久下了多久的決心我一清二楚!你以為我會不防備你?”
她雙手端正交握,大袖直垂,身形高挑清瘦,仿若一吹就倒。
少婦緊緊盯著她,眸色微閃:“你什麽意思?”
“我是何意,劉姨娘自己理會,如今尚有退路,別把自己逼得做不了人。”
沈雲蓁冷笑了聲,轉身回房:“跟來。”
那幾個丫鬟和仆婦忙跟去。
房門被關上,劉姨娘抬頭望向周圍,一個仆婦上前,低聲道:“有埋伏?”
夜風輕拂,草木微動,劉姨娘神情冷厲,雙眉緊皺。
院中所有人都望著劉姨娘,那仆婦又道:“她慣來奸詐狡猾,說不準就是唬人,要是耽誤下去,到了明日說不定我們就得……”她神情驚恐的在脖子前比了一刀,壓低聲音凶狠道,“先下手為強才是對的。”
“是啊。”又一個仆婦上前,“她已經知道了,不能留了。”
我這才回頭去看左顯,他濃眉緊皺,死死盯著那劉姨娘。
劉姨娘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凝思很久,深吸一口氣後點頭:“動手。”
左顯嗤笑了聲,從懷中摸出一支小竹,瑩藍煙花在空中綻放,眾人抬頭驚愣,就此一瞬,他像敏捷的豹子一般衝了下去。
院中一片混戰,沈雲蓁的偌大閨房紋絲不動,中天露藍光明潤如霽月。
左家的暗人很快趕來,左顯顧不上身上的傷,轉身衝進來沈雲蓁的閨房:“沈姑娘!”
房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左顯胸口劇烈喘伏著,一把扯下臉上的黑布,唇角漸漸咧開,哈哈大笑了起來。
在這春水夜色中,清爽豐舉如午時旭陽。
一個暗人急急上來:“少爺,你的傷……”
“無礙!”
左顯瀟灑利落的將長劍送回鞘中,漂亮秀致的眼睛看向院中那些人,冷笑:“留他們一條狗命,明日從大街上遊送去官府,以下犯上的奴才千刀萬剮了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