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當年浩劫
濃煙滾滾,火焰滔天。
“仙人出來了!”
“二公子!二公子還活著!”
……
遠處慌亂疾走的人影裏,一身是炭的師父抱著吳洛從浩大火海裏衝出,我拽著楊修夷:“快!我師父!”
從翹角落下,腳一沾地,便見師父的清骨身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我心裏大慌,急急衝過去:“師父!”
楊修夷速度更快,躍過人群,在師父和吳洛胸前飛快按下幾個穴道,將師父背在肩上後抱起吳洛,朝我急聲道:“我先帶他們去清涼之地!”
我心急火燎,拔腿就要追去,卻聽身後有人大呼:“二夫人還活著!我聽到二夫人的呼救聲了!”
我一頓。
唐采衣!
行屍咒!
她不能死!
大火劈裏啪啦燒的一團作響,人命危淺,我來不及細想其他,一口氣衝了進去。
“田姑娘!”
“楊夫人!”
……
火光將一切染得虛浮赤魅,瓦片木屑碎葉般紛紛落下,我伏低著身子大吼:“唐采衣!”
火勢灼灼,滿目濃煙,我伸手撥開攔擋的木頭房梁,衝進主宅,一圈下來不見她的行蹤。
“唐采衣?”
燒枯的桌旁倒著一具被火舌吞沒的丫鬟,我伸手推她,無濟於事。
浮光中,忽的聽到一聲弱不可聞的回應:“田姑娘?!”
我忙回頭:“唐采衣,你在哪!”
“我在偏房!”
“先別亂走!”
我趕緊跑過去,濃煙翻滾中,雕欄玉柱一一焚毀,錦衣玉鼎化為一炬。我推開礙事的長梁,橙天光忽的燒透我的易水寒霜,劇痛燙的我手掌一縮,那木梁上架著的另一隻木梁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背上。
“田姑娘!”
我咬牙:“別過來!”
回身狠推開這粗重的長梁,卻瞥見院外又奔進來一人,大約是淋了水,渾身濕透,身形頎長清瘦。
模糊紅影中看不見她的臉,近了才瞅清,是玉弓。
我大叫:“你進來做什麽!快出去啊!”
大約是聽到了人聲,她望了過來,眸色焦急卻堅定,拔腿跑來。
“玉弓!你出去啊!”
她身姿輕敏,一腳踩在石柱上躍起,避開了兩道燃著大火的高樹,淩空一個跟鬥直接從窗口躍了進來,頭發不慎著火,她眼都不眨,手起刀落,砍掉了一頭青絲。
還未站穩,她方才所踩的石柱忽的一倒,屋頂坍圮大片。她旋身一個飛鶴轉踢,將燃著火的木頭踢了過來,恰好撞在我上空一根木梁上,巨大的梁柱微微輕晃,轟然砸了下來。
一切發生不過須臾,我就要從木梁下蠕動出來的身子被一砸,胸腹遭受了強烈撞壓,前功盡棄。
“田姑娘!”
唐采衣在角落裏大喊,我吃力喊道:“我沒事!不要過來!”
一隻手伸來,玉弓叫道:“快給我!”
我抓住她的手,她手腕一揚,將我拉了出去。
地板傳來張弛裂開的聲音,我們朝唐采衣跑去。
她被烈火包圍,蜷縮在角落裏,煙嵐裙裾被撕了大截,玉弓也將著火的外衣脫掉,扶著我:“田掌櫃,你沒事吧?”
我搖頭,看向滿室濃煙,深吸一口氣,打算一鼓作氣凝道深厚冰層帶她們衝出去。
剛閉上眼睛,玉弓驚叫:“裂了!”
腳下之土密密麻麻碎開無數裂痕,像卜筮時獸骨上皸裂的兆紋一樣,將土地割的四分五裂。
屋內的大火連成了一片,衝天的火牆似焰色鬼影,我們被包圍在了這方偏隅角落,插翅難逃。
呼吸越漸難受,我拚命狂咳,這種情況下要是死了,恐怕就是真的死了。
玉弓也狂咳不已,唐采衣懊惱:“你們不該進來的。”
我忽的心念一動,轉向唐采衣:“這地下是不是也導了溫泉?”
她點頭:“可是下麵是兩尺厚的三合土,常人之力無法……”
我打斷她:“通往哪裏的?”
“似乎是春鳴山。”
我大口喘氣,點頭:“好,你們後退。”
“田掌櫃?”
“田姑娘,你……”
我將斜包裏的東西倒在地上,極快翻了遍,抬起頭:“你們快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她們乖乖照做。
我將白骨木破用冰藍玨凝住,朝皸裂的地麵拋出去。
紛燎火影裏,木破外的霜藍晶層漸漸融化,我捂著耳朵,閉上眼睛,在心中極快吟念破軍咒。
大地猛地一顫,強烈的爆炸聲帶起一陣強風,耳邊轟隆巨響,熾烈火焰卷著瓦片木梁打來。
隨即又一聲清晰的爆裂聲,我們腳下的土地嘩的土崩瓦解,一線沁涼晚風從爆開的牆垣中灌入,我隻來得及匆匆一瞥頭頂的斑駁月影,便同屋內的一切一起跌進了幽深的溫泉水中。
橙天光之火,水澆不熄,氣絕不滅,燃著火焰的木梁桌椅浸入水中後仍在焚燒,沉入湖底的同時為我們照亮前路。
唐采衣拉著呼吸衰弱的玉弓往前奮力遊去,我睜著眼睛跟在她們身後,盡管周邊泉水溫燙,卻仍避不可免的讓我回想起那場噬心切骨的噩夢。
周圍全是水,似無窮無盡,我拚盡所有的力氣,終於漸漸虛脫,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像是過去數度春秋,有人猛烈晃著我:“田掌櫃,田掌櫃!”
我緩緩睜開眼睛,四周寂然幽暗,隱隱有泉水的叮咚聲響。
“田掌櫃!”
抬手扶住酸痛的腦袋,我呢喃:“玉弓?”
她顫聲道:“田掌櫃,吳二夫人死了……”
我站起來,腰背尚未挺直,腦袋便猛的一磕,著實疼痛。
玉弓指向遠處半靠在深青岩洞上的唐采衣:“田掌櫃,她,她……”
我爬過去,唐采衣衣衫盡濕,因為著火而不得不撕掉的衣衫破損不堪,貼在她清瘦如紙的身子上。遠處透來幾縷殘光,隱約可見她胸腹中除了白森森的骨架之外,空無一物,任誰初見都會悚然。
“田掌櫃,她沒有呼吸了!”玉弓抬起頭,“這裏一定有吃人的妖怪,趁我們昏迷的時候吃淨了吳夫人的髒腑!”
我歎道:“她沒死,她本就不需要呼吸。”
她一怔:“什麽?”
我看著唐采衣:“隻要她身子沒有消失,她就是活著的。”
玉弓睜大眼睛,全然不複那股俠義凜然,殺人不眨眼的劍客之態:“你的意思是,她,她……”
我說:“她救了你,再來救我,想必累了,我們聲音低點。”
既然瞞她不住,我便幹脆將唐采衣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聽完之後她震驚不已,半響愣怔。
我問:“還要幫厲誠追求她麽?”
她保持震驚的神情,訥訥看著我。
我又問:“你喜歡厲誠?”
她立時搖頭:“不。”
“不?”我好奇,“那你為何那麽幫他,不惜以身試法將唐采衣綁走?”
“因為厲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說完忽的一頓,偏頭看向唐采衣,自語道,“她變成這副模樣了,若我說出去,吳家豈不是更不要她了?”
我汗顏:“你說什麽?”
“她不能生子,不能傳代,吳家那樣的大門戶必定容不下她。而吳洛那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白臉必然也會被她嚇壞,隻要沒人要她了,厲大哥便還有希望。”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都什麽處境了,她竟在想這些。
她又道:“而厲大哥不會,厲大哥耿直忠厚,一身是膽,他要是知道唐采衣為了義父,為了德勝城百姓而變成了這副模樣,此等重情重義的烈性女子,厲大哥一定會更喜歡她的。”